「找我有事?」
上方,他的声音响起。我的笔顿了一下。
「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好啊,什麽事?」
「小允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不过知道你们同组後就放心了。小允不像我们有经验,刚开始可能会有些手忙脚乱,你就多担代些,多帮忙喽!」
「我知道了。」
「谢啦!那小允带队中有问题的话,就问阿乐,他会帮你解决的。」
虽然低着头,也知道小路後面这句话是对我说,只好抬眼表示听到了。
「那……好好相处喔!我先回座位了。」
小路离开後,我和夏颖乐之间就像刚扫过一阵冷风般,两人僵了几秒,才又小心翼翼地瞄向对方,但一样在对上视线之际,又有默契地随即移开。
原本一直到刚刚前,我和夏颖乐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气氛倒也还好,就是延续前一天的不冷不热。然而,在小路说了那些请托後,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起了微妙的变化,就像往冷水倒进热水,又或是把冰块放进热水中那样。虽然表面看似无异状,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的视线都时不时地飘向彼此,也不是想找对方说话,就只是在意小路的话,在意彼此的动静。
回想这两天彼此闪躲对方的次数多到数不清,我是因为对他感到愧疚,而他是为什麽?生气吗?过去的每一次,总是我看他离开,但最後一次却是我自己先不告而别,就算体贴不问原因,但还是会感到无法理解、感到不开心,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即便过了这麽久,再见面也不可能装作若无其事,若早就无所谓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所以,他这样的表现是生气了?如果是的话,那是否也代表他从未忘记我们相处过的那些点滴,所以才会如此介意呢?这麽想着,忘记收回的视线凝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突然,夏颖乐无预警地微微偏头、接上我的视轨。
意外的是,我没有吓一跳,也没躲开。他也没有。我们就这麽一动不动地待着,静静地注视对方,直到片刻後,才又各自转开。
之後,我没再看向左边,直到会议结束前。
这晚,我拿出手卡检查时,发现其中一张上面打着星号,旁边还标注:注意跑关路线。
我怔怔地盯着那一行字许久。小路凑到身旁朝手卡瞄了一眼後,什麽也没说,只是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嗯」。
*
新生营这天一早,校园里陆续涌进穿便服、拿行李的小高一新生们,看见他们雀跃、期待的模样,不免想起当年的自己,而再想到如今我已是以校友的身分回来带营队,一种莫名的「学姊」责任感油然而生。有些紧张了。毕竟是第一次当队辅,虽然是被小路拐来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尽力做好吧。
「等一下跟着我就好了,不用太担心。」
就在我暗暗为自己打气时,身旁的夏颖乐突然出声。因为是他这两天来第一次对我说超过四个字的话,让我先是一愣後,才赶紧应「好」。接着,也想起了那件事。
「谢谢。」我说。
他看向我,无声询问。
「手卡。」
「喔,你看到啦。因为第二天的大地闯关,我们A组队辅要去当关主,到时候是你自己带队,怕你忘记。」
「嗯,我会注意。」
对话到这,或许都觉得应该再继续下去,却又因一时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只能欲言又止了片刻後,不约而同装没事地转向旁边。然而尽管如此,然而尽管他刚刚说话的语气还带点淡淡的疏离感,但比起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恢复以往的相处模式,还是现在这样反而让人安心、自在些。
新生们完成报名,并将行李放置到宿舍後,接下来就是我们队辅的时间。这一梯次共有二十小队,每一队队员男女均分七至八人,我们这队刚好八人;四男四女。
这天的活动较静态,多在室内行动,也以彼此分享谈话的时候居多。刚开始因为互不认识,多少有些安静、害羞,不过在夏颖乐的带领下,再加上组员的个性都很易处,半天多的相处後,大家都熟起来,还会互开玩笑。而我和夏颖乐,或许有组员在,所有的接触、互动又都是以活动为主,反而能开始自然的对话,虽然多半还是跟公事有关,不过不会再动不动就突然无言以对,沉默收场了。
第一天就在晚餐後做完第一个活动後暂告段落。剩下的时间是洗澡,以及各组分别带开的自由时间。我们组别的洗澡时段还没到,大家聚在交谊厅席地而坐地聊天,分享今日一整天活动的感想。聊着聊着,组员们好奇到我和夏颖乐身上,问起我们是原本就认识,还是成为同组队辅後才认识的?
通常,当组员有问题时都是夏颖乐负责回答,但刚刚他没立即回应而是看向坐在对面的我。我不确定他的意思,但猜测他是想把问题丢给我,於是我答:
「我们原本就认识了。」
「所以是朋友,很熟的那种吗?」
我也看了一眼夏颖乐,但他似乎还是没要开口的感觉,於是我又说:
「嗯,很熟。」
夏颖乐移开了视线、低下,脸上的表情有了些微变化,那像是……放心?
「看不出来吗?学长姐一看就觉得是很熟的朋友啊。」另一位学妹对着发问的学弟说道。
「为什麽一看就知道?」
「说话的语气、互动的感觉,有时讲到什麽话题,两人还会做出相同的反应,像是今天经过综合大楼前时,忘了是谁随口说了大楼前的那棵大榕树时,学长姐都笑了,这应该就是因为想起了共同的回忆,所以才笑的吧。」
「哇赛,你观察力也太敏锐了吧!」学弟惊讶地露出佩服的表情。
「我喜欢观察嘛。」学妹呵呵笑了几声。
他们继续聊着。我的目光多半时候都仍在夏颖乐身上,我想解读那「放心」的意思。发现他虽然没看向任何一人,却很认真聆听学弟妹的对话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只有我单方面在意他再见面後的想法,他也同样地一直有着相同的担心和不确定。有些话不用明说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但有些时候却非要明说了,确定和心中所想的一样後,才能安心。我们是朋友,很熟的朋友,而且都还记得那些共同的回忆。是这些,让他放心。也让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