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指尖上的小號手 — 02

若你问我是什麽时候认识或是知道陈洪禹这个人的话,我会回答三年前的那场音乐会。三年前,我对陈洪禹这个人的认知是一个长得美到一个不行又把小号的柔诠释得很好的一个男人。而那时的我们不会刻意的去跟对方见面、或者是说敲敲彼此的门嘘寒,就像普通的邻居,就只是见到面打招呼。他叫我陈先生、而我也只是默默的对他点点头或说声你好。至於我是什麽时候开始了解陈洪禹这个人的话,我则会回答是三年後,我发现自己刚洗好的衣服上开始有一点淡淡菸草味的时候。

这三年间我的习惯曾未改变,但陈洪禹的有。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只要是被我晾在外面的衣服都会不小心染到不知道是谁家的菸味。在某个假日的中午,我拿着一篮刚洗好的衣服准备去阳台晾的时候发现陈洪禹站在他家的阳台抽菸。他抽的菸味道不怎麽浓,但却因为总是在靠近我阳台的那个角落抽菸,所以我的衣服上总是会染到一点味道。

我是一个不怎麽抽菸的人,但也不怎麽讨厌菸味,或许应该说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一个属於成人社交的味道。菸跟酒就好像是成人社交应酬的道具缺一不可,尤其身为一个成年男子。菸这种东西是完全不符合气质这个理念,但当陈洪禹的指间夹了根菸却有说不出口的迷人感觉,尤其是当他把菸尾送入口中,因为嘟起的唇而移位的那颗痣更吸引我。这是我第一次看陈洪禹抽菸,也是我第一次看一个人抽菸看到入迷。

「陈先生你抽菸啊?」回神,我稍为的施力将因为自己失神而差点滑落的洗衣篮提起。步出阳台穿上室外拖鞋後将洗衣篮方下,在问话的同时也进行着晒衣的动作。我个人对称呼比自己一轮的人先生这件事的感觉有点微妙,能避免掉诸如此类的称呼我都会尽量避免,但要我另外想一个称呼来叫陈洪禹我真的想不出来。即使想出来了我也不怎麽好意思那样的叫他,因为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那样的称呼。

陈洪禹并没有给我的问题一个答覆。他捻熄了原本口中的那根菸,从他的菸盒里拿出了另一根,放入口中、点火、吸气,随後放松自己的表情把口里的菸拿出来,吐了一口白烟。这一穿的动作彷佛就在告诉我:是啊!我抽,而且还很熟练呢。在意识到这点的我羞愧的拿起第二件衣服,甩上湿重衣服上的皱褶,拿起衣架然後挂上。而陈洪禹则是任由火苗燃烧他的第二根菸,像是读了我的心一样把我对称呼这个的小尴尬解决掉。他叫我子恩哥。

「子恩哥。」

再听见陈洪禹那麽的叫我之後我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叫我除了张先生以外的称呼,也是第一次有人不带姓的叫我的名字。呃、第一次有人不带姓的叫我名字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後我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非常的失败且孤单。在我思考怎麽回应他这麽称呼我时,陈洪禹笑,微微的笑,不是嘲笑也不是大笑,更不是那种因为工作关系而挂上的业务级微笑,就只是单纯的微笑。

「子恩哥。」他又叫了一次,「不介意我这麽称呼吧?」

随後他又抽了口菸,我微微的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那个称呼。甚至觉得他的声音、他的唇还有他那「子恩哥」这三个字的称呼让我激动不已。当我发现自己快掩饰不过内心中的亢奋时,我弯下腰转身准备挂上下一件衣服。而现在这个陈洪禹则像被三年前我第一次遇到的那个陈洪禹上身一样,开始告诉我自己的想法。他说之所以不带姓的叫我的名字後面又加了一个哥字是因为他有个弟弟也是用这个方式叫他。随後他稍为的提高自己的音调,学他弟弟叫他的方式不停的子恩哥、子恩哥的叫,直到他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陈先生你该不会是在吸大麻吧?」见状後我问。说真的一般人吸了菸会自high到这种地步吗?至少因为应酬关系而吸过几口菸的我不是这麽认为的。看着他笑到眼角流泪,我稍微的探头看看附近的邻居在不在家,在确认大家都不在之後,我继续我晒衣服的动作等他冷静下来。

「大麻啊?没试过。不过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有在抽菸罗。」冷静後的陈洪禹说,之後的动作就像那时告诉我因为染发不能洗头造成头皮发痒时一样搔了搔自己的头皮。捻熄了那根自己没抽几口但却快烧完的菸,双手靠着阳台的围墙撑头盯着烟灰缸旁边上面有放着一把打火机的菸盒。我甩了甩最後一件未乾的衬衫,把衣服用衣架架起挂在我在阳台另外装的晒衣栏杆上。脑袋里还在消化着陈洪禹的言语,他说的很久很久以前是指多久多久以前?

「我指的很久很久以前是大概国中的时候吧,不过最近菸瘾很大。」我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问题说出来,但我想即使我没有说出来这个问题大概已经写在脸上了。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陈洪禹他在抬头看见我後毫不思考我连上的表情是什麽就很顺的回答我,好像我内心所想的都被他听到了似的,而他接下来的言行也让我还抱持着这种想法。

「子恩哥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写在脸上呢。」……真的假的?在他语毕後,原本准备弯腰把脚边的洗衣篮放到屋内里的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试着松弛自己脸部的表情恢复到什麽都没有发生过的感觉。虽然说这句「真的假的,有那麽明显吗?」像是挥不去一样依然停留在我的脑里。

然後他说:「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真的假的有那麽明显?』一样。」

「陈先生别闹了。」我说。我开始试着掩饰内心羞愧的心情,如果能的话,等这次的谈话结束之後我大概会在镜子前开始练习自己谈话的表情。我後来也开始在想,自己不常被派去做一些跟别公司交流的工作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可能是想到这一点的关系,我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无奈。但又因为陈洪禹的那句话,我又开始试着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使得脸上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很扭曲。唉,好烦,脸上的表情哪有那麽好控制啊!

「呵呵……」陈洪禹侧头轻笑了几声,不同於刚刚那完全不遮口,像疯子一样的大笑,侧头的这个动作让他显得非常有教养,像是一个女孩为了掩饰自己的笑而用手遮住自己的嘴的那种感觉。可能是自己喜欢女生的类型刚好是这种很有气质的女生,所以陈洪禹的这个动作让我在内心为他偷偷加了几分,又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个对这种好看脸的癖好,所以决定把他这个笑跟这个小动作深深的记载自己的脑海里。对於他刚刚那个超级没气质的笑,说真的我已经忘记那个画面是什麽样子了。

「子恩哥这样让我想到我弟弟,很可爱。」陈洪禹说,脸上不忘挂着大大的笑容,「啊、要不要改天我把我弟弟介绍给你?他也很……可爱。」

见到陈洪禹跟他弟弟大概是几个礼拜後的事情。陈洪禹的弟弟叫陈威禹,很明显的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是兄弟。陈洪禹在向我介绍他弟弟的时候就像一个骄傲的爸爸像邻居炫耀他家的小孩多厉害、多棒,不过仔细想想陈洪禹先在做的这个动作跟我这个比喻的性质好像差不多。

总之呢,陈威禹是一个比陈洪禹还要小九岁的国中生,跟陈洪禹一样都是会音乐的人,不过按照陈洪禹的说法,陈威禹小朋友的音乐性质似乎非常好,以音乐上来说,他的各方面都跟优秀,而这些似乎是天生的,是个音乐天才。似乎又不只音乐的方面,其他地方,像是课业什麽的,陈威禹做的都比当年他哥哥做的优秀许多。因为这一点的关系,造成他们陈家非常疼爱陈威禹这个小孩。而陈威禹也像那些被宠坏的小孩一样,给人一种非常讨人厌的态度。当然,身为家长派的陈洪禹似乎是没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年纪相差大的关系,他也非常的疼爱他们陈家的小儿子陈威禹。

「子恩哥!」在电梯门开启後陈洪禹突然叫住我,左手牵着比自己矮一颗头的陈威禹,这个场景非常的微妙,也让我脸上的表情转变很快。还在练习如何隐藏自己脸部表情的我在见到陈洪禹的那一刹那一个不小心把心中的喜悦露在脸上。说真的自己跟陈洪禹关系的转变让我很开心,尤其是他叫我子恩哥的那个瞬间。只是在看到被牵着的陈威禹有那麽一点点的对他反感。

他有着一头非常符合他那个年纪的发型,有点像是陈洪禹三年前的那个发型只不过他的发色是维持黑色,过长的浏海颖颖约约的可以看到他的眼睛,没有像当年陈洪禹的那个浏海那麽夸张。比较不同的是陈威禹的浏海过长的地方只有单边,所以另外一边的眼睛非常清楚的被他亮出来。脸上长痣好像是他们家的特色一样,不过陈威禹的痣是长在他的眉毛下。嗯,非常好,真的就是一脸屁孩脸,而且还是特别跩的那种。

「子恩哥,他是威禹。」他们踏出电梯,即使出了电梯陈威禹的手还是紧紧抓着陈洪禹的,而且似乎更紧,陈洪禹也一副习惯的样子接着向陈威禹接绍我。「威禹,这位是我常常跟你提到的子恩哥,你也可以叫他张先生。」

接过指令的陈威禹像是叛逆期到了一样,微微的点头後抬头看了我一眼,含有深深恶意的嘴角勾了起来,他说:「张叔好啊。」

以他的辈份他是要叫我叔叔没错,但听了还是真的很讨厌、非常讨厌、超级讨厌,我皱了皱眉,但他却一副得意的样子站在陈洪禹的旁边等我的答话。讨人厌的臭小鬼。得到这个臭小鬼向我打的招呼後我随便点了点头,实在不是很想回复这个没礼貌的臭小鬼啊。随後我一如往常的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钥匙。另一边的陈洪禹也做着同样的动作,不过另一只手还牵了个负担。

「我想多多认识张先生,洪禹哥先进去吧?」那个万恶的负担说。松手脱了鞋整齐的摆在陈洪禹鞋子的旁边随後朝我家走过来,他弹出那个修长的食指,指着刚被我推开的小缝暗示着我让他进去,他微微的抬头面带似笑非笑的微笑问我:「张先生也想多多了解我吧?」

「进来吧。」我无奈地答到。陈威禹对我的敌意我感觉得到,但基於陈洪禹的面子上又不得拒绝的臭小鬼,更何况陈洪禹这个人还站在附近。我把整扇门推开,用那只拿着钥匙的手扶着墙,把左脚踏在右脚後跟试着不弯腰把双脚上的鞋子都脱掉。在我语毕後陈威禹很乖巧的进屋,插着手答覆了他哥哥对他不要给我添麻烦的要求後,不进屋的看着我。

「不用请我进去了,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大概是陈洪禹以为我跟他弟弟会聊很久,所以在接到这个臭小鬼的答覆後他轻轻的带上门。陈威禹则是听见他哥哥带上门後的声音不悦的看着我脱鞋,不等我进屋就向我威胁说:「洪禹哥是我的,你不要用那种恶心的表情看他。」

「洪禹哥是我的」陈威禹说,他并没有重复这句话但这句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来回拨放的好几回。在最後一次的播放,我把重点放在他因为激动使音调上扬的那三个字「是我的」。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洪禹哥是我的哥哥而是洪禹哥是我的。或许是他年纪的关系,身为人生失败组的我头一次有这种不能输给他的想法。不能输是基於自己年纪的面子上,那不想输呢?因为对陈洪禹的好感?

在他语毕後,他没礼貌的撞了我的肩膀,敲着隔壁的门让陈洪禹让他进门。那个臭小鬼到底哪里可爱了?我不懂!而在这一天之後,陈威禹总是很准时的在八点的时候在他哥哥家报到,也跟我同时间进屋。八点似乎是大家公认最佳练乐器的时间,从那一天被小我整整一轮的陈威禹威胁後隔壁的墙总是准时地传出一阵一阵的钢琴声,时而优美时、而轻快,不同於陈洪禹柔美的小号,他弟弟的钢琴声如同他的威胁,强而有力,完全没有可挑剔之处的完美却令我凡感。

陈威禹的那句话也让我的有了新的烦恼,我对陈洪禹的好感有表现得那麽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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