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团长,你坐下歇歇吧。」她朝唐继尧摆了摆手。
唐继尧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装着生气咕哝。
「不要团长团长的这麽见外,不是说了你可以叫我的字,见深。」
「好,见深,你坐下吧。听你讲那麽多,我头都疼了。」苏平安不以为然,懒洋洋又是一摆手。
「我心里气嘛。你说,怎麽能做亡国奴!小日本他……」
「好了好了。」
一言一语间,苏致远带着一身法国香水的芬芳出现了。
他上一次回来的时候,在苏平安身上闻到了不同於花露水的香味。後来进省城的时候在翡翠园当红姑娘身上也闻到了,一问才知道是洋行里的进口法国香水,要十块大洋一瓶。
想不到师傅不声不响就换了口味,他於是急忙到洋行里也买了一瓶。洋行里的夥计告诉他,香水是分男用和女用的。於是他就买了一瓶男士香水,法国香水的味道十分浓郁芬芳,只是量太少了。一瓶十块大洋的香水都不够他洗一次澡,一瓶下去就够他睡一个当红的姑娘。
然而师傅可比红姑娘金贵多了,稀罕多了。所以这十块大洋还是值得的。
他这样馥郁芬芳而来,叫苏平安和唐继尧都骇然,以为他是掉进了香水缸里,所以香得如此霸气!
苏致远敛眉垂目,躬身束手,轻手轻脚地上前,规规矩矩当堂行礼。
「师傅,我回来了。」
徒弟面前,外人面前,苏平安是很有架势的,面沉似水地微微一点头,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便算是打过招呼。
「喝,那天就是你这徒弟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见你。小夥子胆子挺大嘛!」唐继尧伸手一指。
苏致远略微皱眉,有些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对上大刺刺叉腿坐着的唐继尧,立刻觉得眼睛疼头疼浑身骨头疼。
同样是男人,他岂会不知道这个丘八一趟趟往自家师傅跟前跑是打的什麽主意。
果然是看中师傅了,糟糕。
「难为唐团长还记得我。」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拱了拱手。
瞥眼偷偷打量坐在菸榻里摆弄菸枪的师傅,他心里有些忐忑,吃不准她对唐继尧是个什麽态度。
若是喜欢,却也不是这样冷静冷淡的样子。若是不喜,又为何让这丘八来去自如大呼小喝。
「我有什麽好看的。」苏平安放下手里的菸枪,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
唐继尧一咧嘴,眯眼看她。
「你可好看了。」
为了当仙姑,苏平安这五六年来一直过得很闷骚很低调,即便是使唤老六老七,也是偷偷摸摸躲躲藏藏。如今听了这样直白热辣堂堂正正的甜言蜜语,顿时一记结结实实的马屁拍在正心窝上。
美得她差点都要端不住仙姑的架子,毁了道行。
似埋怨似卖俏的,她飞快瞥了唐继尧一眼,把脸一沉。
「胡说八道。你一来就废话,现在都开始说胡话。走吧走吧,别打搅我和徒弟办正事。」
说着,是伸手就要赶人。
她这种话,唐继尧见识过不知几次,早就不以为然。撇嘴哼哼一笑。
「你还能有什麽正事?又是捉鬼降妖吧。你这年轻轻的女人家,就不能干点正经营生。嫁人也好哇!」
见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说越混。苏平安听不下去,猛挥手。
「滚,滚。」
灌了一肚子凉水,发了一通牢骚,一身畅快的唐团长哈哈一笑。伸手一摸脑袋,把两条大长腿一跺,屁股一撅,他就站起来。
「行,你烦我我就走。改天你不烦了,我还来。」
仙姑是多带刺的白玫瑰,真惹恼了可不好。
「走了。」他故作潇洒地一挥手,然後笑眯眯地迈着大长腿扬长而去。
苏致远微微转身,在背後凉飕飕地道别。
「唐团长慢走。」
唐继尧压根不把他看在眼里,只是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算是招呼过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苏致远心里冷哼。
改天还来?敢情这丘八是把这儿当成了窑子,花几个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师傅成了不要钱的姑娘,倒让他白玩了。
想得愤慨,他回头瞥了一眼,发现自家师傅却是丝毫不恼。
轻轻啧了一声,他觉得师傅也是个贱的,空有一张仙姑的脸,却是个闷骚的魂,就喜欢白白送上门被人玩。对老六,对唐继尧,对自己,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