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和纪洧佑一起去唐蜜的咖啡厅,依旧是由纪洧佑开车载着过去了。
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是王静嘉其实一直很喜欢坐在他副驾的感觉。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纪洧佑开着车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哼起歌来,虽然断断续续的不是个调儿,可是她喜欢听那些音符从他嘴里不经意泄漏出来,每次听都觉得相当有趣,尽管她也只不过搭了他几次车而已。
另一部分的原因比起前者更难以启齿了点。
从初次见面起她就老嚷嚷着讨厌靠脸吃饭的家伙、嚷着他是妖孽,不过,在车内这样安静的空间里头,她倒是很喜欢看着对方那张脸;不论长翘的睫扇、挺直的鼻梁,又或是一切一切所在他身上的事物,都美好的值得她凝睇。
到底人还是喜欢美的事物的,她当然不在例外。
但王静嘉不知道的是,纪洧佑其实从没有落掉她看向自己的视线。
灼热,真挚,然而沉默无声。但他从来没有对此做出回应——天知道他害羞的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啊!敢偷觑着就挺好了,要他正视实在……还是以後再说吧。
他现在连问也不敢问为什麽静嘉姐会突然找他来唐蜜店里,但内心还是按捺不住期待,然而无比害怕希望落空。
推门踏入店内,唐蜜还是一贯的盈盈笑着,王静嘉对此感到有些赞叹,不论是什麽时候来看她都是这样的朝气蓬勃且甜美可人,连她作为女性都不得不为之倾倒。
「晚上好,」这是很普通的开场,但接下来唐蜜尴尬的笑了笑,略有停顿,「今天只有供应咖啡跟简餐,没有甜点。」
「真可惜。」纪洧佑叹了口气,虽满脸可惜但也没多说什麽。
「嗯,谢谢。」王静嘉说,表情倒是相当平淡。
王静嘉可能不知道,但纪洧佑是非常清楚的,这种甜点不供应的情况少之又少……只有叶子墨偶尔耍脾气才会出现,这种时候还是乖乖喝咖啡就好,唐蜜的手艺呢……别提了,太吓人,和她的咖啡绝不是同一个档次的。
「那麽、给我们两杯摩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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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情况都不会比对望无语更为尴尬,可以看见双方都用眼神催促着另一方赶紧发话,但谁也不肯先起头,无形中成了一场无尽延伸的拉锯战,然而少见的王静嘉开口破除这样的局面——
一脸无谓的低下头,在王静嘉嘴里漫开的是苦中微甜的摩卡咖啡,是她最喜欢的口味,「上次来的时候,唐蜜说过你只要有女朋友都会带来给她看呢……」音量逐渐转小,她低下头不去看纪洧佑的眼睛,怕又在对方的眼中方寸大乱,什麽都还没确认到就全盘供出。
纪洧佑万万没有想到唐蜜会是出卖自己的凶手,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他们俩的小秘密的,为了这事情他们还拼死拼活的连叶子墨都瞒过了,结果这小蜜居然问也不问就说了出来,到底是想逼死谁,还给不给他留隐私啊!
「我、我之前带静嘉姐来不是擅自把你当成女友的,只是觉得这里很不错的,完全没有乱想什麽!」
多亏了唐蜜的不经意发言,王静嘉终於能看见他这般慌张的模样,说实在她并不觉得可笑,反倒觉得挺有趣的。
「……你果然是在拿我寻开心。」
「也不是说不想……我、我——」相较於王静嘉的从容不迫,纪洧佑这边倒是挺焦躁不安的,他竭尽脑汁的在想该用怎麽样的措词用字才能让对方满意,可是怎麽想似乎都没有个头,他哪里会知道她只是存了个坏心眼想逗着自己玩呢。
比起平常自在轻松的模样,王静嘉其实更喜欢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
和自己一样的不安、焦虑,甚至是更过的结巴,尽管木讷、甚至无比笨拙,却是她所见是最真切的情感,他不做任何矫饰,不做任何修改,只晓得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端在她的面前,明明那麽笨,又那麽傻,明明就只是个纪洧佑——
却能让她涌起狂喜,能让她无法克制自己。
「纪洧佑、我——」
彷佛想起了什麽极重要的事情似地,纪洧佑爽利的咧开嘴灿然笑着,硬生生的截断了王静嘉的话语。「对了静嘉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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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蜜的咖啡厅原本是作为别人的咖啡厅所建造的,不过这件事情没几个人知道;在原屋主出售土地之前,这里原本将作为屋主与青梅竹马共同经营的薰衣草咖啡厅。
然而在咖啡厅开幕之前,他们却分手了,於是伤心欲绝的屋主才将这里转售给了唐蜜来经营。
虽然是转售,但唐蜜也没少付钱,虽然她掏荷包掏的挺爽快,但看到那片薰衣草……她整个人都懵了。
唐蜜本身是不善於栽种植物的,本来想找人全铲了了事,但在叶子墨与纪洧佑破天荒的共识下,她终究没能拗过这两个男人,留了个小花园给他们把玩薰衣草。
「静嘉姐、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什麽嘛?」
王静嘉难得甘愿在纪洧佑面前表现出这麽纯粹的疑问,「什麽?」
当然不是象徵她总算要感人的丢下自己的臭脾气,只是她真的不得不承认纪洧佑在花花草草这方面颇有成就;若曾觉得他是个现代挂暖男那就错的一塌糊涂了,该去看看他办公室井井有条的位置都摆了些什麽,那些甘香芬芳的花草茶可不是摆假的。
别肖想市售的花草茶包能够瞒天过海,王静嘉堂堂一个乡村孩子从没少见过那些东西,她瞧一眼就知道纪洧佑位置旁的茶包全都是自个处理的。
要让花草保持自然的香味并不是什麽简单的事情,要加点香料作假倒是相当容易,只是内行的一闻通常就能闻出破绽,王静嘉虽然不是什麽行家,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一手。
「是等待爱情。」指尖微微施力,纪洧佑轻轻的折下一株开着的薰衣草,细细转动草枝把玩,「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是这样了,一直一直都在等待。」
其实这季节不该有开着的薰衣草,按照惯例,薰衣草应该是在六月最盛,而现在已经是九月多,怎麽算这薰衣草都开得不太对时宜,放眼望去,也就这株还开着而已。
但纪洧佑何尝不是如此的晚开?
一旦与完美这形容词勾搭上,就没个人能单身熬过兵荒马乱的青春期,连叶于靖那样的男人都栽给了王静嘉,实在很难找到二十四岁还如纪洧佑一般纯真的家伙了。
可是若不是他同样不合时宜的单纯,大抵也没法让王静嘉这样的女人认栽了。
在初入职场之前,比王静嘉先几年踏入社会的叶于靖曾经再三告诫过她,说在广告这一行随机应变是很重要的能力,估摸没了它也不会有什麽好工作,她一直惦记着这句话,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被验证。听到纪洧佑柔和的倾吐,王静嘉脑子还没转过来舌头就动了起来:
「……我爱你。」
从没有想过用尽全力拼凑起的语言,只是这样简短的三个字,明明坦白後应该轻松无比,此刻却凝重的能教人窒息、甚至死去。
像是被人猛揪了一把,可是却义无反顾,却如此甘美。
如果将这些日子凝做一蕊含苞待放的花朵,那此刻肯定是它此生最华美粲然的绽放,爆裂出光华,在心上开出了暖洋洋的一片。
从前的王静嘉不觉得拥抱是什麽了不起的东西,比起它亲吻似乎还更能代表些什麽;而现在她在纪洧佑的怀抱里,总算察觉到了这个动作原来也是能让人想哭的。
原来对一个人说出「我爱你」,原来把自己搁在谁的臂弯里,都不是可笑的三流剧情——
若碰上一个足够爱的人,便能藉此触碰到另一颗相同柔软的心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