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34

写一封信给你34

34

站在异国的舞台上,我看不见观众,不晓得他们是怎样的面孔。除了头顶正上方,有一束明亮的黄色光线外,周遭全部陷入漆黑,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像下午彩排时那样。我想轻轻闭上眼睛,好好感受自己此刻的心情,但整个活动流程都必须控制在时间内,根本由不得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太多。

「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我。」脑海里闪过的,只有即将开演前,艺晴在电话里的这句话。

电吉他的声音响起,颗粒粗糙的音色,划破了寂静,原本凝聚的光束中,我还能清晰看见空气中的悬浮,但这一秒,伴随着音乐声,整个舞台瞬间亮了起来。我看不到那些观众们的表情,却在心里想着,香港的朋友,好好欣赏我们的音乐,即使只有两首歌,你们也会从此记得「猫爪鱼」。

没有失败的空间,也没有回头的第二条路,我们只能朝着前面,笔直地往前走。这可能是我们一生中,所能掌握的唯一一次机会,而机会稍纵即逝,谁也不能给自己留下後悔的余地。所以我们要在一起,不打算受到任何人的影响。离开台湾前,我是这麽对艺晴的母亲保证过的。

那天晚上,敌不过所有人的气势,刘妈妈态度终於软化,她没有歇斯底里地跟我拉扯,也没有报警处理,却在看看自己女儿坚定的神情後,黯然叹了一口气,搭上了那辆计程车。

在所有人欢天喜地的叫好声中,我载着艺晴回家,但其实谁也没有喜悦的心情。她告诉我,说父亲已经在回台湾的路上,而在此之前,一连串的检查都已排入行程,接下来的半个寒假,她将不再有任何自由,除了行踪必须完全让母亲彻底掌握外,那些等着她的医院仪器,她一个也闪不掉。

「所以你们就吵架了?」我只问了这一句。

「是她先跟我吵起来的。」她嘟着嘴。

「谁先发脾气的,这还有差别吗?」我摊手苦笑。

那一晚,我们谁也睡不着,本来一张不算大的床,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的角落,大家都没开口。那不是她第一次在我的住处过夜,但却是我们头一回把灯关了,一起躺在床铺上。

「你是认真的吗?」微光中,她忽然问。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但这是对的时候吗?」

「没有比这更恰当的时机了。」我说,伸出手,轻轻地与她交握。

而隔天一早,还不到十点钟,我把艺晴叫起。其实她自己清楚,台湾真的不大,没有我们能逃的地方,两个人想在一起,有些关卡势必是得去突破的。当机车慢慢骑回到国父纪念馆附近时,我请她先打个电话,约刘妈妈下楼碰个面。

「你可能会被杀。」她皱着眉头。

「那正好,平白赚了一个新闻版面,」我耸肩,「虽然我其实比较喜欢影剧版,而不怎麽偏好社会版。」

没有之前的温和客气,但也不若前一晚的气焰高张,刘妈妈今天很朴素,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看来昨天晚上没睡好的,也不只我跟艺晴而已。

「这其实是第二次,我把您的女儿送回来,理由都一样,」我在点头招呼後,直接开口说:「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您与刘爸爸可以点头答应,让我们公开交往。」

一语不发,她只是瞅着我看。

「因此,我也要向您保证,让艺晴这样带着难过地回家,肯定是最後一次。」我说:「就算我能为她做的,远比不上您们夫妇所能为女儿付出的,但我会竭尽自己的能力,让她除了快乐之外,再没有别的烦恼,也会让她跟所有与她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平平安安,没有任何不同。」

「说的总是比做的简单哪……」刘妈妈长叹一口气,「你真的知道该怎麽照顾她吗?」

「就算我以前不懂,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去努力了解。」我点头。

只是摇头,刘妈妈脸上有难过的表情,看着女儿,她说:「你爸要我别去管公司的事,叫我什麽都不要想,全心全意只要负责照顾你就好,你说我现在该怎麽跟他交代?」

「我很乐意在刘爸爸回台湾後,跟他也见一次面。」手握了握艺晴的掌心,我代答。

第一首是我们乐团最近才排练完整的快歌,所有的旋律、节奏全都配套到位,唱片公司的佑哥赞不绝口,一直嚷着要把它当成新专辑的主打歌,一边赞叹的同时,也不断鼓励我们继续延续此风格进行创作。有了他的支持,团员们显得很起劲,今天他人就在後台听着,大家当然不想让他失望。很快跑完整首曲子,几乎马不停蹄,也没有任何的台词,我们所有乐器都渐渐压低音量後,只剩胖虎一下下地踩着大鼓,怦然撼动的鼓声中,我只喘了几口气,跟着听到新兵卫那边的贝斯声,很低沉,有叮咚起伏,反覆缭绕在这偌大的室内表演空间里,然後是丑猫的吉他加入,於是第二首歌揭开序幕。

很短暂的演出,但已经足以为我们接下来的乐团事业奠定基础。本来依照佑哥的安排,这两首歌演出结束後,我们会等真正的主角唱完,大家一起参加庆功宴,同时也趁机认识几位香港流行音乐圈的大老,为将来做点准备。但我却婉拒了,比起这些,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没关系。」在飞机上就听我说了最近的那些事,佑哥拍拍我肩膀,说:「喝酒谈生意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你好好表演完後,还是赶紧回家陪老婆去吧。」

「谢谢。」我很由衷地道谢。

不是第一次来香港,但距离上一回,总也已经过了几年,只是我没时间浏览城市风情,更没空去理会那些五光十色的街道景致,演出才刚结束,我把所有东西交给团员们,立刻搭着保母车,又直接奔赴机场,一直到了在候机室等待时,才终於有时间到洗手间去,把脸上、额头上那些为了演出而涂抹的所有东西都稍微擦拭一下。

已经很晚了,但当车子开上前往台北的高速公路时,我头倚在车窗边,却一点都不觉得疲倦。那天晚上,艺晴躺在身边,我们聊了很多,我终於明白,为什麽她小的时候,父母没有太多心思可以帮她庆生,那是因为,她还有个已经发病的姊姊,比她更需要照顾,而我也才明白,为什麽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死缠着我,非得听到那首「蓝色翅膀」不可,因为那就是支撑着她姊姊,後来也支撑着她的一首歌,而那首歌,是我写、我唱的。

-待续-

我们都渴望自己身上长出一对翅膀,却不知又能飞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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