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孙盛千以为帮徐警官完成未竟之事就能修补心墙堡垒的裂缝,继续心无旁骛地过活,没想到他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了,沾惹这件事非但让他见识到孙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暗面,受到震憾的心更不可能无动於衷了,
再过几天新年度就要开始,他也即将以董事长身份入主巨神,明知凡事不作为等於同流合污,他也很厌恶精神涣散的自己,然而一时半刻却想不到以卵击石的自己究竟能作些什麽啊,
他感觉自己像只机器人似,与周遭充满了违和感,
日复一日、毫无知觉地配合着世界运转,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女人说过”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心无所有的滋味,後来发现心被填满再度掏空才是地狱”这句话……他胡思乱想地在刑事局服务台填写资料,经过通报後又过了几分钟,总算见到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女人,
「为了这点小事有必要亲自传我到案说明吗?」尽管俊颜看似沉稳无波,天知道他心里却卑微想着,即使能像这样见面都好啊。
「请孙先生配合办案,有什麽问题跟我到侦讯室再谈吧。」虽说案件是自已争取得来、问案日期也是自己指定,可是为什麽当她接到访客通知的那一刻,心脏还像故障似地疯狂乱跳呢,徐玹娜非得不断、不断地警告自己,两人见面不为其他,纯粹是为了案件才能勉强镇定住表情。
专注地说明问案程序,专注地指引侦讯室路径,
正因为心里闷到一个不行,她就更卖力展现不受过往恋情动摇的专业气度了,
只见她单手抱着笔录本,熟门熟路地转开开门,然後开启了室内灯源,「正式进入问案程序前先向您说明一下吧,警方为了保护证人及嫌犯,并确保执勤人员不被栽赃,所以只要侦讯室大门一开,天花板监视系统就会自动启动录影录音了,如果没问题的话请进吧!」
孙盛千闻言,约略抬眼扫过侦讯室,
室内除了一张四平八稳的简单方桌、四张低背办公椅,就只剩记录侦查过程的电脑设备了。
「那麽,我们开始制作笔录吧,」为了将涣散心思重新集中起来,徐玹娜机械地核对证人资料,後来为了避免四目交接时可能发生的尴尬,更悄悄将视线转向了萤幕,「可以请孙先生先回溯一下当天被攻击的经过吗?」
「事实上,我进仓库不久就被人打晕了,关於被攻击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他是真的没看见攻击嫌犯的样貌啊,况且就算看见了,脸孔辨识无能的自己恐怕也指认不了吧?
「这样吧,我们换个方式进行好了,由我提出问题然後您思考过後再一件一件回答吧,」身为执勤多年的专业刑警,她当然明白被害人在意外发生当下,身心受到强烈的刺激和压力,或许会导致脑部储存记忆的能力大幅下降啊,可是哪怕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她都不想错过啊,「据我所知,孙先生身为巨神百货的高阶主管,业务范围应该不包括仓库吧?如果不是无缘无故近进入仓库,该不会是接到了某人下的指令呢?」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孙盛千态度闪避。
「对警方而言,这部份说不定关乎着嫌犯的犯案线索啊,所以就算您不愿意回答,我还是会想办法侧面了解的,虽说会多浪费些时间,但是最後我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孙盛千听小女警口口声声孙先生啊、您的,不由得感叹两人之间生出了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冷淡到让人不禁怀疑甜蜜过往只是一场梦境啊,
因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回顾,「几天前我在办公室时,有封简讯说我的女人在仓库发生意外,所以我就赶过去了……」
回想起接到消息当下心爱女人跃然眼前的恐慌,俊目不由得闪过一抹复杂情感,
可惜视线停驻在电脑萤幕上,抬眼动作慢半拍的女警没能及时捕捉到。
「认的出来电话号码吗?」
「认不出来。」
「好吧,我还是先调阅您的通联纪录,追查传简讯给你的神秘人身份吧,」徐玹娜对上证人惜字如金的回答,悬在键盘上的纤指还真不知道该记录些什麽啊,只见她有些伤脑筋地拧起英眉,「关於您的未婚妻、三造银行的李侑莉小姐,据你所知,她近来有和什麽人结怨吗?」
呃……
虽说孙盛千搞不清楚李侑莉除了搅和百货经营权还干了什麽,但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啊,因为他确信自己之所以匆匆赶赴仓库,绝不是为了所谓的”未婚妻”啊,
可惜针对这点,他却没办法向女警老实交代了,於是也只能简短地回答了几个字:「我不清楚。」
我、不、清、楚?
「我想孙先生可能不太了解事情严重性吧,那个伤害你的嫌犯还逍遥法外,或许可能会再度犯案,所以可以请你审慎考虑过再回答吗!」明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徐玹娜眼见案情一直兜不进状况,与其说对男人动气,倒不如说是对自己动气了。
她深深吐纳又几个吐纳,任由双方僵持不下地沉默着,
幸好在这个尴尬的时机点上头,有人敲门进来了。
「抱歉,我刚被电话耽搁了。」许宇震拉开学姐身边座位,并肩同坐。
只见徐玹娜像是看见救世主那样谢天谢地,连忙用眼神向搭档示意,就像侦讯前讨论过那样,被害人一问三不知,恐怕得扩大搜证范围了啊,
接下来他们除了要追查传讯的神秘人身份、要求监识科加快脚步制作火场的监定报告,还要全面调阅楼层监视,交叉比对出入人员的证词了,否则以目前案情混沌未明,又没有强力证据辅佐,要拖到何时才能将案件移送检察呢?
「据我们了解,案发当天徐警官跟踪嫌犯时,大约在仓库外站了十分钟以上,这段期间除了嫌犯并没有任何人员出入……换句话说,如果孙先生比嫌犯更早进入仓库,而且受伤地点还是仓库最里边的话,应该没理由察觉不到对方动向吧?」许宇震边推论,边抽出了牛皮纸袋的建档照片,「虽然目前警方还无法掌握纵火嫌犯的犯罪证据,不过这是徐警官当天跟踪另个案件的嫌犯照片,能请你仔细确认,这跟攻击你的人是同一个吗?」
只见孙盛千配合地瞥了照片一眼,
想当然,毫无特徵的人脸就跟西瓜没什麽两样啊,
於是他看似事不关己地回了一声,「我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也没看见嫌犯长相,既然你们都锁定嫌犯是谁了,何不直接起诉他伤害和公共危险罪呢!」
「问题就在於,我们找不出犯案动机的话没办法贸然判定啊,」不知怎麽搞的,徐玹娜老觉得思绪卡卡,好像哪条线路接错似的不对劲,於是又附在学弟耳边讨论了几句。
孙盛千见两人交头接耳,自顾自说着悄悄话,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滋味真的很不舒服啊,
於是他出奇不意地蹬了长腿,倏地从椅上起身,接着就从西装外套的皮夹里,掏了张名片丢在桌上,「到此为止吧,我会将知道的线索全告诉律师,後续还有什麽需要配合的直接联络律师吧。」
这种情况要教他若无其事地忍耐下去,
他自认没这个本事了!
「等等,」徐玹娜见状简直傻眼了,她哪里遇过证人这麽大牌,还反客为主终止问案,甩都不甩人的走向门边的啊,於是情急之余也跟着起身,「孙先生请等一下!」
没料到前脚才刚踏出侦讯室,随即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男人像是情绪矜到临界点似的扬声咆哮,「徐玹娜不要试图吸引我的关心,问案就问案,为什麽故意在我面前跟许宇震卿卿我我的!」
「疯了吗,我为什麽要吸引你关心啊!孙盛千你那伟大的自尊心就这麽无处发泄,认为全天下女人都该围着你转吗!」美目不肯屈服地瞪视着。
咫尺天涯,
明明是他的女人,他却得逼自己装出形同陌路的淡漠,天知道,这股余情未了的占有慾简直快把人给逼疯了,而女人为什麽这麽残忍,非得用船过水无痕的坚强刺激人呢!
这一瞬间,所有想法、所有理智都被忌妒给取之代尽,只见孙盛千死命拽着手腕往警局外踏出去,脑中唯一念头只剩要带女人去一个不受干扰、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可悲的是,徐玹娜如何得知分手这段时间男人心里承受的压力呢?
随即她惊慌地甩动手腕,根本顾不得自己举动引来了往来员警侧目,挣扎到最後甚至连名带姓地嚷了起来,「你干嘛!放手,放开手!孙盛千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