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某个上班日,经营企划部刚开完部门会议。
「江秘书尽快替我办几件事吧,首先,在不惊动孙家的情况下,联络律师清点我名下资产,包括动产不动产、股票和可动用资金等等,然後想办法在一个月内卖出套现吧,」待部内同仁悉数走出会议室後,孙盛千才慢慢从座位起身,步出会议室时还不忘对身旁江长河交代,「其次,在不惊动董事长的情况下,帮我盘点百货的股票状况吧,特别是扣旭城、三造和日方以外的其余股东……」
尽管一时半刻他还无法拟定对抗孙老爷步步进逼的策略,但他再也不想为了孙家野心伤害任何人了,因为光是徐玹娜一个,就够让人心力交瘁了。
「咦,巨神怎麽了吗?」江长河听到这,注意力一下被集中了起来,奇怪,要是百货发生了什麽变故,身为秘书网情报要员的他怎麽可能毫无所知呢?「董事长知道老板盘点股票这事吗?」
只见孙盛千一个劲儿的专注在自己的运筹帷幄上,压根没打算多费唇舌解释,「不对,就算惊动董事长也无所谓了,找些券商朋友放消息吧,就说巨神投资过钜影响获利能力,过阵子就会反应在财报上,让股东早点出脱持股、将股票卖回巨神吧。」
天啊,老板到底想干嘛,
干嘛放假消息影响百货营运啦!
江长河一脸不敢苟同地瞅着自家老板,可是再想到老板每回作出惊人之举时,事後都会证明这些举动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最後也只好悻悻地回了句,「我知道了。」
哎,老板高深莫测的性格好不容易才因为爱情滋润变的明朗些,怎麽才十天半个月又打回原形了,到底和徐警官之间发生了什麽事,巨神百货又发生了什麽事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好像陷入了草木皆兵的状态,想到什麽就啪啦啪啦交代一堆,然後扣掉专注工作的时间,整个人又像失了魂似,完全无神、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真的很反常欸……
随着两个男人沿着电扶梯走下楼,没想到却在职员通道前遇上了不属於百货的娉婷身影——
就像无数个失眠黑夜那样,只要闭上双眼,记忆中的人影就会变得鲜明,孙盛千清楚自己对女人有着无尽的思念,以致看见小脸瞬间还以为自己作了白日梦呢,
他情不自禁想着,自己正与朝思暮想的小人相隔不远,似乎仅是伸手就能碰触的距离,但是下一秒的现实却逼的人不得不清醒,於是也只能迅速收拾眼底残柔,改以凉飕飕眼光瞪了秘书一眼。
这厢江长河对上老板臭到发黑的脸色後,心不自觉发抖,紧接着说了声,「我先进办公室了!」随即逃之夭夭。
男人和女人相对无言,凝滞的氛围让人有种几近灭顶的恐慌感,
直到徐玹娜再也耐不住性子,一脸苍白地开口了,「事实上,非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我也不想紧迫盯人啊,可是本部长不接电话又躲个不见踪影的教我怎麽办呢?」
既然退无可退,她索性抬脸迎视,
没想到这一眼非同小可,竟让她有些吃惊了啊,
虽说向来重视形象的男人不可能让自己堕落到眼白布出血丝或者下颚冒出胡渣的窘境,不过眼前这失魂落魄的眼神已经非常罕见了吧……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相信神气体面的男人居然憔悴至此啊,
本部长身上,肯定发生了非常、非常严重的事,
可是却为了某种理由没办法对她说明吧?
思及此,连日滞压在心头的心酸、委屈似乎增添了不同滋味,随着那块无形方垒强硬地鲠在喉头,几乎使她无法发出声音,「最近过的还好吗?」
「你来这里有什麽事吗?」
「最近,百货出了什麽事吗?」
「这好像不是徐玹娜应该关心的吧。」孙盛千试图持平声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眼底残余多少煎熬。
自从女人离开生活後,百货、饭店和街道,一切又变得很陌生,两人曾经走过的风景又变回指示路牌般不具意义,再次罩上玻璃假面後,他感觉眼里尽是模糊,没有任何归属感。
「那麽,为什麽……不见我?」徐玹娜黯淡失意,清嗓突然夹进一丝痛楚杂质,此时的她连自己心痛都负荷不了了,哪有心力去注意男人异状呢?
虽说该来的躲不过,
但是和女人在这种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下照面,还是让人有种摘除面具的恐慌啊,
只见孙盛千心头方寸大乱,最终还是无地自容地撇开了视线,「已经没必要见面了,」犹豫半晌,最後他还是速战速决地挑了句最直接、也最绝情的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男人扑朔迷离的态度摆明是结论,而不是徵询,
平时自作主张的主宰性格,如今却让人异常难堪,
荒谬、震撼,一重又一重的打击动摇着徐玹娜的心,但是尽管双唇发颤,她却没有选择余地的必须勇敢面对,「不要再见面了……这就是本部长消失半个月後唯一想说的话吗?」
「对不起。」除了心乱如麻的三个字,孙盛千不确定自己立场还配说什麽。
「就算遇到什麽无法解决的问题也要说出来吧,我们一起面对不行吗?」美目蒸腾着氤氲,徐玹娜望进男人长目深处,心里突然有种顿悟,啊,他之前说过的未来可能无法实现了吧……「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拜托你,不要说对不起……」
男人默不作声。
「你知道男人对女人说出我爱你以後,最不该说的是哪句话吗,就是该死的对不起啊!」她实在无法理解男人连想方设法都不愿意就直接否决的态度啊,这麽一来,两人共同走过的回忆变的多可笑啊!只见她情绪陡然激动,清嗓再也忍无可忍地泄出颤音,「因为这句话等於把人带上天堂後又重新打回地狱啊!」
或许幸福本来就无法预测,但悲伤第六感却不曾出错啊,
原本她就担心这一切幸福到太令人心慌,原来命运还潜藏着如此反转啊……
「从今天开始回到原本的徐玹娜吧,」随着回忆像跑马灯那样不断在脑海播放,孙盛千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招惹女人真心,就更加觉得罪该万死了,但他却没有选择余地的必须弃守承诺了,「对你说过我爱你的那些话,就当作不曾听过吧。」
男人这句话代表着很多意涵,也是两人分开期间他讲过最死的一句话,
光是这麽一句,就足以令想望过的美好未来瞬间崩坏,
如果她早知道自己拥有的是这麽容易消逝的爱情,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该放胆去爱呢?
徐玹娜感觉心好痛,痛到都快无法呼吸了啊,於是下意识伸手摀住心口,「不是说爱我,还送了人生唯一仅有的订情戒吗,人的心怎麽能变得这麽快呢……」随着软弱眼泪防不及堵地迸出眼眶,很快就布满了整张脸,「本部长为什麽这麽残忍,你为什麽要这样呢……」
她的爱情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一夕之间灰飞烟灭了,
多希望男人看见她脆弱一面会於心不忍啊,
如果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爱情,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有多卑微啊……
「你知道我不爱拖泥带水,就这样,爽快地整理吧。」孙盛千两排牙磨了又磨,暗自压抑着激荡情绪,他狠狠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心软,如果再纠缠下去的话,说不定他会失心疯的将哭泣人儿抱进怀里啊……
但是,不行,
因为命运让他失去了基本的爱人资格,
就让这场他人生中最幸福的相遇、以及最狠毒的分离,随着十九年前绑架案深埋进心底吧。
於是乎,他刻意当着女人面前拨通电话给江长河,「江秘书下回要是再把我行程泄漏给不相干人等的话,我会直接把我的不满,反应在你的年终考绩上!」
充分展现出强硬、绝情的姿态後,男人提起步伐俐落转身,
接着在没被任何人察觉的瞬间,俊庞一垮,眼眶迅速地湿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