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教室里，我收讲义准备回家时，悄悄往後方一瞄。
同样在收拾东西的彭尚音，正与其他同学有说有笑。
今天她和柏轩见面後，有没有收到他的告白呢？
如果有，那她的回应是什麽？
我想知道，却没勇气知道，更不敢问，但尽管我选择沉默，隔天柏轩还是跑来找我。
他一脸喜色，眉开眼笑的模样，让我的心瞬间一寒。莫非彭尚音，真的决定接受柏轩的心意了？
「恭喜你。」我强颜欢笑，咽下卡在喉咙的浓浓苦涩，向他祝贺。
「恭喜我什麽？」他眨眨眼。
「彭尚音已经答应跟你交往了吧？」
他一呆，马上摇头，大笑：「唉唷，没有啦！我只是说想认识她，先做个朋友而已，哪敢直接开门见山说想跟她交往？她会吓死吧？幸好她对我没什麽反感，而且我们还挺聊得来的唷！」
「原来如此……那很好。」我不免有些松口气。这时他搭住我的肩，语气愉悦：「这都多亏有你帮忙。说话算话，今天请你去大吃，放学有空吗？」
「两位，一大早就这麽亲密啊？」梁少桓突然出现，他悠闲走过来，拍一下柏轩的背，「讲什麽秘密？」
「你怎麽来了？」
「找你玩啊。」他瞄瞄柏轩的脸，「心情很好？」
「看得出来？」
「废话，满脸春风样！」梁少桓笑：「把到昨天那女生了？」
「你看到了吗？」他讶异。
「嗯。」
「哇，好糗，居然连你都知道！」柏轩这才不好意思起来，「还没交往啦，只是说先从朋友当起。」
「朋友？」他失笑。
「对啊，因为她跟予涵上同一间补习班，我就请她帮忙了，为了答谢予涵，我正邀她今晚出去吃饭呢！」
「喔……」梁少桓这时终於望向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一别开视线，就听他继续说：「你没事跑去交什麽女朋友？书不用念了？这样以後怎麽找你玩？」
「你也去交一个不就好了？」柏轩推他。
「想太多，女人麻烦死了。爱管东管西，要求这要求那，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
「哇？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喔？老实说，交过几个了？」
梁少桓耸耸肩，没回答，只是笑。
「好啦，那你放学要不要也一起来？我们三个也该聚聚了。」
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我不发一语，目光却常不自禁落到梁少桓身上。
从他的态度，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对柏轩的在乎。
每见他一次，我就会一直想起过去，那些藏在内心最底处的愧疚，始终无法抹灭。
原来有些事情即使过去很久，那种心情都还会存在，不曾真正离开。
「喂，梁少桓，你点得太多了吧？」桌上满满的小菜，让柏轩喊了出来。
「肚子饿啊。」他放下汤，拿起炒米粉往嘴里塞。「反正是请客，没关系啦。」
「付钱的是我耶，你这家伙！」
我木然看着梁少桓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见我拿筷子动也不动，问：「你是想等你的卤肉饭变成凉拌饭吗？」
我顿了顿，呐呐应：「我……还不太饿。」
「浪费！」他直接抢走我的饭，继续大快朵颐。我吓了一跳，柏轩则一脸佩服，啧啧称奇：「吃这麽多，居然还可以这麽瘦？」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没多久，他一脸惊喜的频频说好，接着放下手机，歉然的对我们说：「抱歉，两位，我突然有别的事情，你们继续吃吧！」
「怎麽了吗？」我微愣。
「彭尚音说她在某家店里看到我想买的iphone，问我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他喜出望外，背上书包速速起身，再道歉一次：「对不起唷，我先去付钱，你们就好好的吃，我走喽，拜拜！」
我错愕的目送柏轩离开，梁少桓依旧专心吃他的饭。我瞧瞧桌上的鱼丸汤许久，最後将它移到梁少桓面前。
「这也给你吧。」
他瞥我一眼，放下吃完的空碗，再拿起汤，「柏轩跑去找女朋友，你就难过到吃不下饭了？」
「才不是。」我说，语气却异常虚弱。喝完了汤，梁少桓满足的打了个嗝，「吃饱了，我们也闪吧。」
此时已经快六点半，妈应该已经把晚餐收了，等等回去整理一下，差不多就要去补习，妈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骂我。
我跟梁少桓一前一後的走着，在他身後，我忽然有好多话想问问他，却不晓得该怎麽开口。我静静盯着地面，思绪飘去别的地方，浑然不知梁少桓已经停下脚步，整个人就这麽撞上他的背！
「小姐，恍什麽神？」他回眸。
「对不起。」我摸摸额，「怎麽突然停了？」
「你想看我被车撞吗？」他指指绿灯，一脸好笑，「你这样居然还能平安无事活到现在，算奇蹟了。」
「你讲话一定要这麽难听吗？」我不悦。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除了念书外，不会还成天摺那些纸星星吧？」
他问得轻挑，却让我心头一颤，我凝视他的背影片刻，回问：「你呢？不会还是成天唱造飞机跟吃苹果吧？」
他笑了起来，肩膀在颤动。
「这些年……」我咽咽口水，「你过得好吗？」
语毕，我就没再听到梁少桓笑，也没听到他说话了。
他突然间的沉默，让站在背後的我一时以为自己说错了什麽话，想道歉，却又不知为何而道歉，最後只能带着忐忑跟着陷入静默。
过马路时，梁少桓仍没理我，笔直的往对街走。
看到两人拉开的距离，我的心涌起一股失落，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分开得太久，总觉得他已经让人抓不住，也无法跟上。我猜不透他的想法，看不清他的情绪。现在的他，和小时候喜怒哀乐都会表露在脸上的他，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改变，竟让我觉得难过，莫名的难过。
「好啦，你回去吧，我也有其它事要去忙了。」踏上人行道，他回头说。
「你要忙什麽？」
「打工。」
「你在打工？」我意外。
「很稀奇吗？没钱当然要打工啊。」他失笑。
「可是你……」还没说完，一阵刺耳的吵闹声窜进耳里。
那是从旁边一家电动玩具店里传出来的声音，当我看到坐在里头的某个人，先是一愕，接着马上进去到对方身边，「你怎麽还不回家？」
予凡吓了一跳，他正在玩赛车游戏，看到萤幕上的字样，气得跳起来朝我大骂：「你干麽忽然出现？害我死了啦！」
「快回家，妈会担心。」我拉住他往外头走，他的同学则讶异盯着我们，予凡恼羞成怒，用力甩开我，大吼：「你少管我，反正我又不会怎样，你才该快点滚回去，免得又被打得跟残废一样，担心别人前，先担心你自己吧！」
我僵了一下，微微深呼吸，冷然地说：「你再不回家，妈会直接出来找你，别让她知道你都在这地方逗留。」
「我懒得再跟你说那麽多了啦，怕的话自己先回去不会吗？」他一脸鄙夷与不耐，朝我伸手，「对了，借点钱来用用吧，我的刚好花完了。」
「不准再玩了，快点回家！」
「靠！你烦不烦啦？就跟你说－－」下一秒予凡突然被抓到游戏机旁，因为撞击而发出的巨大声响，使得店内所有人都注意到这里，予凡的同学也都吓得惊慌失措！
梁少桓一手掐住予凡的後颈，淡漠的问：「说什麽？再说一次。」
予凡整个人贴在游戏机上，无法回头看清楚身後的人，脸色发白的他，瞬间什麽话都吐不出来。
「你是这样跟你姊说话的？」梁少桓面无表情，「谁教你的？」
予凡不敢回嘴，眸里尽是恐惧，身旁同学没有一个敢去救他。随着梁少桓的手劲加强，予凡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立刻上前制止，「梁少桓，可以了，你放手吧！」
「我在替你教训他。」
「不要，你放手，拜托你快放手！」
梁少桓一放过他，予凡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喘不过气地不停咳嗽，不一会儿，他抬头狠狠的对我说：「你死定了，等我回去告诉妈－－」
梁少桓再朝他腹部猛踹一脚，这次予凡痛得直接倒在地上哀嚎。我惊叫一声，用力抓住梁少桓，焦急大喊：「梁少桓，不要打了！」
「你就回家告状吧。」梁少桓居高临下的睇视他，「不过你以後最好别被我逮到，只要在外头碰到你一次，我就揍一次。」
予凡一听，当场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颤，再也不敢多吭半句。
梁少桓回头对我笑了笑：「对付小屁孩，用这种方式最有效。」他背好书包，手一挥，「好了，打工要迟到了，闪喽！」
梁少桓离开後，予凡这才终於能站起来，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发抖的双脚让他差点站不稳。
我将书包拿给他，他不再反抗，不发一语的接过，就乖乖跟着我回家。傍晚妈见他脸色不对劲，关心问起，他紧咬下唇，还是不说话，匆匆忙忙的就回房间，似乎是真的受到不小惊吓。
我躺在房间床上发了一阵呆，之後将床底下的玻璃瓶拿出来。
里头满满的纸星星，让我不禁失神地看了许久。
『除了念书外，不会还成天摺那些纸星星吧？』
不知为何，现在回想起这句话，我的鼻头竟有些酸。
原来梁少桓记得，而且看出我现在还喜欢柏轩。他也知道，这些纸星星一直是我对柏轩的感情寄托。
他没忘记，一直看在眼里，却是带着笑。
笑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