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曦忙下拜说:“有劳公公费心,怜曦自己抹药即可。无需劳烦您……”
“姑娘这麽说是否嫌弃本座?”令公公微笑,只是细长的桃花眼射出一股锐利的光芒。
“小女子不敢!”怜曦一听就知道他不高兴了,扑通一声跪下了。令公公是玄阳身边的红人,坊主都忌惮他三分,得罪不得啊!可怜见儿的,曾几何时她是何等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只有受人跪拜的份儿,现在要向一个阉人下跪。唉,谁让她现在是个官妓的身份呢!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姑娘起来说话。”令公公单手扶起她,然後携着她一同进入房间,随便找了椅子坐下,怜曦就站在他旁边。鼻子灵敏的令公公嗅到房内有着一股女儿沐浴後的清香,却还有另一股阳刚之味夹杂其中。两味混合,却也很好闻。他嘴角上弯,露出一个不易擦觉的微笑,打开手里的镶金白窑磁盒子盖,里面盛着小小的一盒喷香的药膏,看上去如同胭脂膏一般。令公公用簪子挑了一点涂在怜曦的十个指头上,红色的膏体,抹上去却是透明无色的。冰冰凉凉的,挺舒服。怜曦看着令公公的手指,如白兰花般修长细嫩,真是很多平常人家的女孩儿的手都不能这麽细嫩。末尾的指甲很长,还被染成凤仙花痕迹。
“好了。”令公公抹完,盖上盖子。“你有福气了。除了王爷,我还未曾服侍过其他人呢!”
怜曦叩首:“多谢公公。请用茶。”
“咱都是伺候王爷的人,既然王爷说了姑娘不必多礼,自然也不必对本座如此见外。”说完,他随手把磁盒子放在桌上,起身在房内走了一圈,然後站立在中间。微风吹来,白色的袍子鼓起,衬得他如同谪仙一般。
四周如此安静,只听见窗外小虫的唧唧声。烛光摇曳,吃力地吐着昏暗的光芒。望月小筑与喧闹的王府截然不同,这里只有静谧与安宁。令公公颇为享受如此近距离、且又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光。他一双桃花眼抬起,细细打量起怜曦来。
虽说已经卸了妆,素颜朝天的她仍是姣花照水般嫺静美丽。一双笼烟眉,一对水光潋灩含情目。肌肤欺霜赛雪,红唇不点而丹。眼前的姑娘,确实有些容貌。他自小伺候王爷玄阳,犹记得三年前他随玄阳去城郊明空寺上香,就在寺後的桃林第一次见到林中扑蝶的她。在洋洋洒洒、纷纷繁繁、如梦似幻的桃花瓣中,怜曦活泼的身影在繁花中快乐地穿梭着,银铃般的笑声就像一个个小锤子,一下一下敲打在玄阳心上。宫内宫外美女多了去了,可是活泼烂漫的怜曦,一下子跳进了玄阳的心。若不是後来董家获罪抄家,只怕此时的怜曦已经是王妃了。虽说自己是王爷身边第一得力的人,但也得多加留心,讨好了她,也就是讨好了王爷。
打量完毕,他微笑着说:“姑娘今儿累着了,理应早些休息。本座就不打搅姑娘休息了。姑娘乃千金之体,要多加保重,这望月小筑不是什麽人都能进来的,尤其是夜晚,女孩儿闺房的窗儿更得关得严实些,否则王爷会不悦的。姑娘你——可记得了?”
“多谢公公提醒。”怜曦又是一福,嫋嫋婷婷,妩媚婀娜。心里却在想着:公公如此说,是不是已经知道沈奕刚刚来过了?他这麽说究竟是什麽意思?……心里诸多猜测,面上却不流露出来。
见她低眉顺目,也不多话,令公公微笑:“本座还要回去复命。这膏送给姑娘,日後说不定用的上。怜曦姑娘,告辞!”
“谢王爷隆恩,多谢公公!”
怜曦拜别他後,关上门回房休息去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还要费尽心思揣摩男人们的心思,真把个娇弱小姐给累坏了。她几乎是一躺下就睡着了。
令公公走到小花园里,停住了。他四处环顾了一圈,静寂无人。细声细气地说了句:“沈铺头可在?本座有要事求见。”
只听见一阵衣服的簌簌声响,一回头,沈奕已经站在身旁了。“沈奕见过公公。公公深夜召属下,不知所为何事?”
不愧是京城第一铺头,身形动作如此矫健。令公公笑着说:“无他,王爷问沈铺头,升你去上任千户,为何拒绝?”
沈奕不卑不亢地说:“沈某人何德何能担当千户一职,只怕众人不服。既然不服……”
令公公打断他:“王爷亲自下旨,谁敢不服?你大胆抗命,难道项上有好几个人头不怕砍咯?”
沈奕忙躬身作揖:“公公明鉴,沈某真的无功无劳,等沈某为王爷立功之时,再调任千户,这样本人心安,也能堵了悠悠之口。何况那里离此地有百里之遥,若沈某人去那里上任,只怕无法照顾家人;还望公公在王爷面前为沈某人美言几句,多谢公公!”随着诚恳的最後一句,他跪下了。家人可以随迁,可是小姐怜曦,却是难以相见了!
令公公心里很得意,今晚可是有两个人向他下跪呢!虽然他对怜曦和沈奕并无恶意,但偶尔享受一下趾高气扬的感觉也不错的。他忙扶起沈奕,说:“沈捕头言重了。本座可没这个本事左右王爷的想法,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只有为主子分忧才是。既然沈捕头说无功无德,那好办;说到无法照顾家人,更是不用担心。你这一上任,自然是连带家人一同前去。千户的宅子虽然不大,但也容下几十口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沈铺头有空就可以收拾细软,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说完,他微微一笑,继续说:“沈捕头每晚必巡查这望月小筑,王爷说了,怜曦姑娘的安危自有大内侍卫保护。姑娘家的绣房,旁人还是少去为妙,免得污了怜曦姑娘声誉。沈捕头,你说是吧!”
“令公公的吩咐,沈某人记下了。”沈奕低头弯腰抱拳,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天儿晚了,本座也该走了。若是沈捕头真是记住了,也不枉本座来这麽一遭。告辞!”
“恭送公公!”沈奕抱拳作揖,陪着他走到坊外,直看着令公公坐上轿子走远了才回到来。牙关咬的紧紧地,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他抬头看向楼上已经熄灯的小屋,低低地说了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