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夜渐渐的笼罩这个大地,连带的在这个小小的书房里也变得的昏暗,就着烛光,我检视着背对着我的燕狼,从一进来这儿之後他就一直沉思着。
「真是抱歉,我的脸皮厚了些,希望你能谅解。」我说。
他张开了眼,转过头看着我:「於你,我不过是自私且利用你之人,为何还要三番两次的接近我?」
这个冷血的笨蛋!一而再再而三的我都表示的这麽清楚了,不知放下几次身段的我,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吗?我咬着牙,气的声音都快沙哑了:「我也许笨,但是笨的有道理笨的有情有义,笨的都被你利用成这样了,还一心一意的为你着想!这样的我,你也许会觉得很麻烦,可是我一点都不曾後悔。」
一口气说完,还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我插着腰更大声的说:「如果你觉得我麻烦,不想再看到我,请你老实的拒绝也没关系,再怎麽说......桑印尼娜是你未来的妻子,我也没有立场说什麽。」说到最後,我声音不知不觉变小,但仍然强辩:「可是还是你们有错在先,不然,我也不会到这儿来。」硬拗也要拗到我对!
他瞅着我,似乎是在考虑什麽之後然後说:「乌宁.....他隔几日就会向我回报你身边发生的事情。」
我就知道!!这个乌宁根本没那麽老实,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
「他转述了许多关於你那边的世界的事情,那些事虽然是由你的思想读出来的,可我还是不怎麽相信一个平凡的百姓能有那麽多的事儿可做,在我们这儿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百姓们只可听天由命,心里总是盼望着有那样的一天,自个儿的主子们愿意推荐自己当个小官或普通书斋的打杂小二也成,只要能接触到士人的活就行。」
我认真的听着,看来我误会乌宁他并没有出卖我,把我以前那些事抖出来。
燕狼的语气很低沉,像是在隐藏着什麽似:「说了这麽多,方沛芝,我要你知道,我之所以会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我们的私利,而是为了改变。」
「改变?要改变什麽?你和暮阳得润的官运不是都挺好的?你们的严后都把她的小孩送到这儿来了,这不表示特别的信任你们吗?」
他冷漠的哼了气:「当官,并不代表什麽。而信任?若是得润昨晚没能救回三王爷,今後还有所谓的信任可言?」
我傻了眼,这可是我第一次从他口里道出严后的不是。
「话已至此,我会守住承诺,陪你三天。」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言重了,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说完,他又背对着我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椅子上,离我远远的,像我身上有什麽不好的东西也或者是要避嫌。
说到最後,他还是没说对我到底是怎麽想的。古代人的脑袋不只封建,也重承诺吧?因为有婚约,所以他不愿再接受我。
「谢谢你愿意陪我三天。」平复了心情,我还是润了润唇又开口说了:「其实我很害怕,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乌宁他是怎麽转化出来的。我怕自己一个人,要是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我自己一个人又不知道要怎麽办?,想找人陪又不知道要找谁。董平川那个花心骗子大萝卜,我不可能找他;而暮阳得润更不用说,他是权高位重的少主,那麽忙,不可能陪着我三天。」
「只有你,送我过来之後又曾经想杀死我的你,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吧,所以遇到了什麽问题,也能冷静的处理。」我苦笑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穿的绣花鞋说:「只为了我是一个"催化剂"把我变到这儿来,然後把我当傻子一样的耍的团团转......过了这三天我就自由了,而你们也能如愿的得到想要的东西。我想以後不管我在哪儿,都会很怀念被你们利用的日子。」
说完也不用等他回话了,反正他也不会回我。我站起来,走到最里头准备休息,这儿是暮阳得润看书疲累时休憩的小房间,他要我放心的在这边睡觉,外面只要交给燕狼一个人就够了。
是的,交给他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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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吃早餐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莫名的变化。
原本视力近乎1.5的我,看东西居然慢慢变的愈来愈模糊。我以为是昨晚睡不好火气大导致糊了眼,但是揉了好几次都还是一样。看每样东西都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似的。
「方沛芝,你还好吧?」燕狼见我的筷子夹了好几次都夹不顺,出於关心的问着。
「很不好,我的视力好像变差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的说:「乌宁开始变化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接着,我感觉到一阵温热触着我的唇,我讶异的问:「这是什麽?」
「你看不准菜在哪儿,我挟给你。」他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丝毫不耐。
我讶异的张大了嘴,食物就顺势的滑落到了嘴巴里,我感到万分的受宠。听话的嚼完食物,我还想开口说话时,另一道菜又进了我的嘴里。
「窝......窝口以至几来。」被塞满了的嘴里,我只能含糊的说了这句。
「要应付接下来的转化,你得要填饱肚子才成,我再怎麽利害也帮不了你。」他似乎不为所动的,仍然手也不停的,等我咀嚼的差不多又接着喂食,让我根本没机会说话。
我边吃边害羞,双颊一阵狂热,他愿意放下冷冰冰的身段喂我,这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最後。」他说着,然後我听话的咽下那一口。
如果用少女的角度来想的话,我们正共用一双筷子,那是不是表示间接......?这个想法让我身子感到飘飘然的。
「好了,请你将嘴角擦拭一下。」他掏出手帕,放到我手上。
我一脸疑惑。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边嘴唇旁边:「你的嘴边有津液。」
「啊?!!」难不成在不知不觉中我流口水了吗?怎麽这麽没形象,我吓的扯开手帕往嘴边狂抹。刚刚是害羞现在是羞愧......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看着我难堪的举动,他没有取笑,反而说了一句:「你很像多年以前的葛莲英。」
「葛莲英?你是说你妹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我详细的介绍着她:「她是嫡女,大娘的二女。」
「嫡女⋯」我的脑袋里实在是严重缺乏古代知识,再次感叹这儿为何还没有电脑可以"辜狗"。
他知道我听不懂,体贴的解释:「正妻所生的,我娘是第三个妾。」
「第三个......」我不是很高兴的说:「在你们这个世界,虽然是不论是男人或女人都可以拥有多配偶制,可也要看背景的吧?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想必你父亲也是皇亲国戚的成员之一?」不论是一夫多妻或是一妻多夫的,都不是我喜欢的。
「他是总长。」
「......」我的眼神又再次的迷惘。
「神冥国所有的兵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上。」
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频频点头:「难怪,原来你被调到关外也是他安排的,对吧?」
他没回话,这表示我猜对了,对吧?因为我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只隐约的看到他收拾着用好的碗盘搁到门口,然後就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没再说任何一句。
看来他不想要接着说方才的话题。
我很像葛莲英?根本不像好不好,亲眼看着她从小朋友变成大人,那妖异的变种,我一点也不想像她。
没想到他自己倒是开口道了:「葛莲英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对每一件事情都充满新奇,遇上不认识的人也很有礼貌。」他的声音很低沉,虽然音调平板没怎麽起伏,但依旧可以感觉到声音的主人正认真的述说着过去的事:「与我们其他兄弟姐妹不同的她,不只府内上上下下的人连外头的人缘也意外的好,一直到後来连严后也愿意主动的收她当乾女儿。」
这样啊,可是那天看到的她摆明是个变种的不说,那妖异的模样可能也没几个人喜欢,令人想像不到她以前的人缘会有多好。
「在她十岁那年,本来视女如贱命的父亲,知道了严后不只认她当乾女儿,还有想要纳她入皇储的意愿,立即教了她不肯轻传的"缩龄术"。」
依文解字......一听到这儿,我不由自主的打岔了:「缩龄术?是我那天看到她的样子吗?」
「是的,可以轻易的变化身子,或童或老妇,但一旦心念走岔,将很难再恢复原样。」
「听起来好恐怖。」看到本人变种更令人恶心,跟异形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不及。
他停顿了一下,然後又接着说:「我的父亲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不只将她当成了官场上的助力,还陆续教导了许多被祖先们严禁的秘术,可这些一一都还是会报应到施咒的本人身上。葛莲英她当时并不知情,一厢情愿的认为他终於承认她是燕族最重要的成员之一。直到三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宫里的官银突然被人偷了一批,还有好几项珠宝贵玉等是二郡主私人财产之一,严后大怒之下一个惩戒不细查,将她身边跟随已久的丫环当成奸细,立马斩首示众!」
我倒吸了一口气,闻言天子一怒伏屍万里,想不到这个严后一怒连查都没查就随便抓个人充数......真是冷血。
「那时葛莲英刚好被派到一处年久缺人管理的小镇驻守,没人通报她这事。等到她一回来得知这个消息之後,立即风风火火的在私下查办了一些人,里头刚好也有二郡主的人。」
「她该不会...把二郡主的人也给杀了?公报私仇?」我又忍不住插话了。
因为有一段距离的关系,我好像听到燕狼叹了口气,又好像只是外头的风声:「她查的正是事主,那个奴婢夥同外头的收购商,把刚进的货给私运了。可二郡主的人不是那样的好办,刚一收押,就给挟制住了,要胁的事正是我父亲手上的兵权;要不就一拍两散,要不就找个理由给我父亲收了兵权下放荒野。」
「为了这事,她犠牲了那名丫环的名誉及她全家人的性命,换回了我父亲的事儿。」
「什麽?!那、那她的丫环不就白死了,还要全家人一起陪葬?」
燕狼没答腔,只是给出了结论:「官场的活不是常人干的,干久了会失去原本的初衷。在那儿,学到的只有算计,而非是百姓们冀望的未来。葛莲英为了这事私底下报复了严后,下了咒,但也付出了代价。因为询查解咒的人是我的父亲,他是个冷血之人,只为了自己的未来而过活的他,根本不会感激她的付出。」
这...这是什麽样的一个家庭,又是怎麽样的一个国家啊?听到他说的这些,我竟然辞穷。
「失踪的这三年,我完全没有她的消息,那天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功力与施咒皆在我之上的她,自然可以算出你的出现和契钟已届成熟的时刻,可我不知道她拿契钟所为何事。」
怎麽说就是拿乌宁来做坏事嘛,还能为什麽事,我抿了抿唇没敢说出来。
「其实...不用你说,我也会陪着你这三天。」他突然冒出这一句。
「蛤?」我一时无法意会。
「因为葛莲英会来。」他笃定的说:「只要她一来,没人挡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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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我感觉自己的身子愈来愈热,似乎是发烧了。可是仔细一想,这两天吃好住好的也没有到外面吹风不可能感冒,可是怎麽会发烧呢?不行了,身上的被子总觉得一直不够盖,再怎麽往身上拽紧还是冷。
我下了床,撑着昏沉的脑袋环顾着这个小房间,看看是不是还有多余的被子或是毛毯之类的可以用。
由於能见度愈来愈小,我只能就着黯淡的油灯光看着四周,本来白天还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可是现在却只能靠摸索的触感。绕了一圈,我还是没摸到什麽,到最後是被整个地板向着我扑过来的景象吓到,接着就眼前一暗然後不醒人事。
冉冉醒来,面对我仍是这个昏暗的小房间,可这会儿我身上多了两三条棉被。
正感到疑惑的时候,我听到燕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乌宁已育化近七成了,你可多忍着些。」他坐在离床边不远的椅子上,淡淡的看着我。
「乌宁.....」我出了声,但声音沙哑的很,像是石头刮在地板上的刺耳:「真是够呛的,就算在淋上半天大雨也没这麽严重。」
「抱歉,让你承受了。」他一再说。
虽然没那麽冷了,我还是巴住被子,把身子缩的更紧。「你怎麽知道我昏倒?」
「你倒地的声响很大。」
喉咙乾涩的使我咳了几声:「以前当不成病美人,在这儿却是三天两头的出状况,要是我那些朋友知道的话会不会笑死到肚子痛。」
「方沛芝。」他唤着,语气有着明显的不高兴:「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苦笑了几声,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舒服,就说出来,若不是我听到声音,你可能会因此丧命。」燕狼说着。
「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脑海里浮现落入海水里的那一刻,我问:「那时,我掉到海水里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我,那个人......是你吧?」
他没回,我就当他承认了一切。
「你和暮阳得润他们计划着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了解太深。只是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有些事情你们可以明说的,不用太在意我的感受,反正,我知道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後果。」声音虽然沙哑,可还是要把思索好几天的事情说出来。
「一厢情愿万万不可用在我身上...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不用一直在意我。」终於,他表态了:「感情於我不过是生儿育女之事,这等事由桑印尼娜来做再适合不过,因此,对於你......我不能承诺什麽。」
「我明白。」心情平静过後再听到他的回答,我比较能接受了。
「再休息一会儿,过了今夜,你就可以脱离被追夺的危险。」他站了起来,衣袖一挥往门口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离去,我沉重的眼皮才慢慢的阖上。
此时耳边忽然悄然的响起一道声音:看吧,没有结果的爱情就不用再执着,把它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