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夕陽起始的回憶錄 — 夕陽起始的血淚史4

除了身上的衣服外,源立没有任何行李,背上却好重,太阳在他背後升起,细细影子黑了前头路面。

「林源立先生。」

後头有人叫他的名字,车子引擎声也愈来愈近,速度并不很快的和他并排,照着步行速度碾过有碎石的马路。

引擎声有些干扰到,但他还是听得出来车里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大约有四个人。而和他说话的男孩语气羞涩、血腥味还很淡,以人类说法:身上奶味褪没一半。

他踩在马路上白线继续走,转头看下另一边的风景。

「林先生。」

车门打开又关上,年轻的声音跟上来,车继续跟在旁边,车里人小声讨论着。

「林先生,麻烦和我们去个地方。」

赶在後方手搭上肩膀前,源立加快脚步,让年轻人搭了个空。

源立拉开三大步距离停下转身,绿眼揪住年轻人,他一身白衣白裤白皮鞋,腰际白色抢套插着白色手枪。

年轻人看看车里的人,一脸求救样,但他们只是嬉笑说着菜鸟加油。

「我们有......逮捕证明。」

菜鸟说着的同时,上头三人走下车,满脸戒备的和源立保持约五公尺距离。

「你们是谁?」

「我们是族里的警察。」

「族里,什麽族?」

「血……血族,先生不要乱开玩笑了。」

「满街人类想补血族。」

「这是我的证件。」

见源立还是有戒心似的退後,菜鸟下意识上前,颈部立即被制住,转眼自己就成了他手上人质。

「呃……。」

虽然自己不比在职百年的前辈们有力,至少也是受训过的人,居然没办法挣脱源立纤细的手臂。

「别乱动,脖子会断掉。」

车里其他人骚动一下,回话人外表大约是40岁人类,国字脸短发,发达上臂几乎要撑破衣服,表情也许有点担心但还算镇定,安慰菜鸟同时也和源立交涉。

「先生,我们虽然是混血也是同族人,不要为难我们,我们日子并不好过。」他们自动丢掉手上武器,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麻烦放开他吧。」

「哎呦。」

源立一直到道路边缘才放开菜鸟,向树林跑去,菜鸟倒在公路上,想也不想就拔出腰侧手枪。

呯,一声枪响。子弹以近距离打进源立头部,在空中溅起血泉,中枪的身体向前倾倒滚下山坡,最後撞上一颗大石。

头上全是血的源立还想站起来,只是走没几步就又撞上灌木,倒在地上发抖。

「混蛋!你居然射他的头!」

「怎麽办,他会死吗?只是想阻止他,才不小心拔枪,我不是故意的。」

「对纯血来说不过是小擦伤,但你准备写报告写到死吧。」

「喝点水。」

没关上的门挂着木牌写着『法官室』,屋里四坪见方,厚重的实木桌子占据一半空间,面对面的放着二对一数量的椅子。源立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驼着背,双脚被上了重铐,双手倒是自由的,他一手用绷带压住太阳穴一带,一手紧抓自己袖子,慢慢点点头,法官才发筹码似的推了杯水给源立。

法官外表只比源立大点,皮肤是深小麦色,血统大概是东南亚或是美洲,圆脸黑鬈发,一身格子休闲服,香槟色眼睛有庆典的感觉。

「原本只是个简单谈话,真的不必搞成这样的。」

浓浓腔调的中文很惋惜,有人受伤不说,还得处罚那个刚来这里的孩子,改天又要被念东说西。

「没什麽好谈的。」

「别这样,就当是口述日记。」

「我找了个地方安静过日子,就这样而已。」

「有被人类知道身份的吧?你透露了什麽?」

「他们自己发现的,我什麽都没做。」

「那把你接触过的人名字都写下来吧。」

法官灵活的转转手上的笔,不怕尖锐的笔头扎到自己。

「没和谁接触。」

「我们赶在人类前去过荷花村,这里有份名单,如果还有没在上面的,麻烦你说出来。」

他推了份用燕尾夹夹起来的纸到源立面前,每张文件都附上照片,有些有名字有些没有,右下角写着已处理、寻找中等等,源立确认着上头的名字和照片,猛咽下唾液。

「林源立,只要是血族就有责任保护大家。」

那些村民口径不一,还大多不认识几个字,连名字也问不出来。

「是在说後来来的杨小姐!」

「是一直住在这的卢太吧!」

「杨小姐比较漂亮,还是大城市来的。」

「卢太什麽都会,林先生一定比较喜欢啦。」

「林先生把她们两个都拐跑了。」

调查时一群婆婆妈妈几十张嘴呀呀讲个不停,最後也没问出什麽,但听来感觉和源立亲近的不是只有一人,要是逃了哪个都会是大麻烦。

「是杨小姐还是卢小姐?」

法官引导式的问。源立翻资料的手颤抖起来,眼眶也开始发红。

「她不会说出来的。」

他努力看完资料,翻过最後一页时,感觉松了口气。

「不然,族里也需要信得过的新血,既然林先生那麽笃定她的信用,不如推荐给在找新族人的长辈们。」

「给你选你还会想再当血族吗?」

对话进行那麽久,源立第一次说出有点顶撞意味的话,还是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以前有次我犯错,父亲把我毒打一顿挂在屋梁上,一星期後才被放下来,那时我想:『这样还不会死,自已一定是怪物。林先生要真讨厌,干嘛不自己一了百了?我也想过这问题,我想所有族人都想过这个问题。活着的总要为死掉的负责任……。」

讲到最後一句,法官难得别开眼,目光落到自己左手腕一圈特别白的区块。

「林先生,不想剩下的日子都不自由吧?」

香槟色的眼睛变深了,有几分接近苹果汁。

源立蜷曲着身子缩在床的一角,食物和水供应得很少但还是有的,唯独缺少血族必备的血液,普通要维持身体机能,一周最少要一杯,现在他已经整整两星期没摄取任何血液,缺乏养分的细胞在互相残杀。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把杨枚的名字说出来。

每天固定一次,法官会再和他谈谈,有第一天的经验,他都闭口不言,顶多就摇摇头。

「林源立,只要交代这段时间做了什麽就好,我们不会真的去求证里头所有事情。」

「唉,你怎麽都这样,要知道……」

在他要说起种种责任时,墙上对讲机响起,法官接起听着:「喂,嗯,我知道了。」

「夫人要见你。」

法官挂上电话,源立听了只是疲惫的站起身,伸直双臂好让他上铐。

「铐很重,还是别上了。」

反正也算是会客,会客规定一向宽松,法官看他现在连站都吃力,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可源立一点都不领情,固执的不上铐就不往前走。

「午安,夫人。」

法官关上房门同时说着,会客室用压克力分割成两个房间,两边桌上各有一台电话。

夫人的注意力一直在对面房的源立身上,灰色眼睛有浓浓依恋,源立则低垂双眼,好像自己的脚上有什麽风景可看。

「调查完成了?」

移开一直在源立身上的注意力,夫人淡淡吐息,面对这位年纪只有自己一半的年轻族人,态度有点鄙视,法官在血族世界身分特殊,但以他资历,还没到夫人需要对他礼貌的程度。

「暂时没有。」

法官简单答覆。

「他还好吗?」

「坦白说有点棘手。」

「可不可以让我直接看看他。」

犹豫几分钟,法官点点头,让人带来已经气息奄奄的源立,刚进门时正好说道:「我们查到两个人,分别……」

「好难受……,我要死了……。」

报告到一半,原先好好的源立突然抓喉揪胸的哀号起来。嗅到他态度转变,法官张开嘴想和她提出几个疑问点,还没发出声音,源立却伸手拉住夫人裙摆下方,沙哑声音重覆呓语:「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请放过我,拜托您,救救我。」

阅人无数的法官很明白他的行为是要掩饰什麽,一方面要履行职责,同时又不太忍心看他下半辈子就这样完蛋,这样情形不少,但得亲手决定的状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我要带他走。」

「夫人,那调查呢?」

「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夫人并没有注意到源立的刻意,也可能只是不在意,蹲下把源立额前前发整理整齐,锐利银灰眼睛放出无情射线,以下上看还是不减权威。

「我……。」

经过不少年历练,夫人的眼神威胁并不影响他什麽,权力再大还是受制於律法,自己的职位也有不少保障,要直接拒绝或搬出委婉官腔来堵都行,但源立期待希望的表情让他很难受。

「我会处理好的。」

源立的墨绿眼闪出一点翡翠光芒,光芒中满含感谢之意,让他有点头痛的别开脸。

「你可以跟我回家了。」

夫人粉红色的唇吻上源立额头,他眉头缩瑟一下,已经没有力气表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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