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罢。」霍连宏淡声赶人,微微眯开一道缝的距离瞥向一旁暗自懊恼的自家小厮,冷冷地一嗤,「不用担心,知道是谁便好办了,只待那小女娃回来了,非得审问她一番不可,竟给我惹了这种麻烦。我还以为你一直不喜欢她,现在瞧你,却为她这般焦急。」
玄弋无甚精神地垂了双肩,相比霍连宏此刻满不在乎的淡定,他却是愧疚得很,毕竟人是他受将军之托保护的,结果人丢了,还害得将军想办法救人,叫他如何安乐?
「好啦,甭在我眼前转个不停,看得我头晕。」
「将军不是正闭着眼麽?」要是换作平常,早就嘻皮笑脸地调侃起来了,如今玄弋却只小声咕哝了一句,便急着凑了过去霍连宏身侧,「将军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耶,好歹当初人是您带回来的啊!」
「笑话,我为何要操这个心?又不是我的谁。」霍连宏神色木然,口吻里却满满是不以为然。
「可这世上除了小雁姐,谁都不是将军的谁哩,那您需要担心的人也太少了罢?欸,将军,您说这小姐姐是甚麽来头啊,本来以为她只是惹上了京中大户人家才被下毒弃屍,怎麽原来她得罪的是宫里的大人物?万一牵扯到皇上啊太后啊甚麽的,将军真的救得了她麽?」
霍连宏的表情终於有了小小的反应,他微微挑了眉,好似对方问了甚麽可笑问题一般,然後懈倦地张目启唇,徐徐吐出冷淡散漫的字句,「救不了、便不救了。」
尽过了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霍连宏而言,便已足够。
救人本不是出於他有泛滥的善心爱心,一切只是尚未泯绝的良心作祟,看不到便罢,看到了而见死不救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说到底,只是为了求得自己的心安理得。
为人,总是自私的罢?他在心里残酷地想。
北军於京中外廷均有驻营地,此时霍连宏找上的正是北军的城门校尉,这校尉名叫薛谨,生於公卿世家而因此年不过二十三便是统领平城四面城门屯兵的校尉,此职因为掌门通往皇城的主要门路而极受君王重视,非得高门望族出身之官家子弟不可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深得皇家信任,而当代薛家虽在朝廷根基不深人面不广,可到底是百年老家,薛氏子弟为官虽只是不过不失无有作为,但在为君者看来站在内臣的位置上无错便是有功,光是稳重谨慎这一点就足够薛瑾顺利升任城门校尉之要职。
城门校尉的主要职务自然是安排屯兵值务确保城门的坚固,只要城门守得稳妥、皇城才能免外敌之忧,至於皇城内的安全便是南军的事了。作为校尉,薛谨自然毋须守在城门,他每日要做的就是巡视城门屯兵的情况,确实一切防守妥当如常便可回营处理其他诸如文书之类的烦琐事。
这天薛谨同样巡视了八面城门的防务,一回转便接到部下报告虎贲将军前来候见的消息。
薛谨微讶,却马上将诧意掩埋在一张谨慎的脸皮底下,浑然不似一个年少男子高兴时掩不住喜色般的率性,反倒是老气横秋稳重至极,办起事来更是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平白让那张略微平凡的脸颇有一分干练气势,身着一袭校尉帛幡时那宽横高大的七尺健躯愣是有一股成熟慑人的气质。
「怎让人在外面候着呢,还不快请虎贲将军前来营中,不许怠慢了。」薛谨入了营,扬声吩咐着,语气虽淡却不严厉。
「属下领命!」营兵直身一辑,快步而去。
薛谨墨发以红帻束冠,是为武官身分的标记,以发饰为文武之别。按理说他这城门校尉与虎贲将军同属北军,本该是同归一门而接触频繁,然因为负责范围不同而鲜少碰面,天家也不喜北军诸将往来甚密,识相知趣的武将自不会平白无故招惹柳太后,像如今两将公然相会之事是极少有的。
再说这霍连宏又有那麽一点不同,毕竟他不若薛谨那般出身高门,更不曾受正统禁军训练,仅是靠多年强征猛战的马上功名获得丞相赏识而破例招入北军,自然不比那些自幼一起在禁军中受训长大的北军诸将感情来得亲厚,而霍连宏又是如此不苟言笑,各校尉对他的认识其实都不深,更遑论甚麽交情了。
唯一的例外是薛谨。
须臾,人未到声先到了,来者踩着沉然步伐而至,犹未见人撩起布帐,便听到熟悉的哼嗤之声:「姓薛的,你还真让我等啊,你再不回来,我便要上城门刮你下来了。」
「霍大哥。」薛谨赶忙迎了上去,一贯拘谨的脸同时松懈出几许笑意。
布帐一掀,霍连宏那魁梧身躯登时填满了所有空间,将一身汗臭味散得满帐皆是,不过这一屋子都是大男人,那味儿混得都不知是谁的汗了。
「不知霍大哥来了,不然瑾定然早早赶回,怎敢让霍大哥在营外多等。」薛谨老实地回道,好似真以为霍连宏要怪罪自己一般,忽然灵机一闪地想起了甚麽,懊恼地皱了皱眉,「若早知你要来,我定命人备上酒了,霍大哥怎不知会我一声。」
「你看我像是找你讨酒喝的麽?」霍连宏厌烦地拧了眉,也不等主人家招待,迳自撩袍而坐。
薛谨目光茫然地望向对方,哪还有平时面对外人的成熟模样,「莫不是出了甚麽事不成?」
「也不是甚麽大事,就我身边一个小女娃给曹豫那厮抓去了,也不给我一个交待。我说你跟那厮不是熟络着,给我去问问他、讨个说法,总不成爱抓谁便抓谁、连个名目也不安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