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木制的地板上,嘎嘎的声音彷佛唤回了他过往的回忆,自从当年他选择独自离开香港至台湾辛苦创业,直到现在,到底有多久没有再回来过了呢?
岁月飞逝如流水,然而这座大宅子却彷佛不受时空的限制,仍和他当年离去时的景像一模一样,让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未曾离开了。
「振宇!真的是你,你终於回来了。」温柔如水的嗓音一如从前,原振宇看向朝他走过来的美丽倩影。
「泉子姐,好久不见,过的好吗?」曾芙泉正是曾启阳的女儿,泉子则是她的小名。
原振宇望着她眼中蕴含的泪水,一句好久不见,却是足足七年的煎熬。
「还不是老样子,在这个大宅子里,有时大半天都看不到人呢。来,别像个客人那样站着,快坐下吧。」
原振宇看着她贴心的接过他的公事包,还不忘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泉子姐就是这样,从小的时候就特别照顾他,完全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这让他这个年幼失怙的人,心里有着极大的慰藉。
不一会儿,泉子唤人端出了一个托盘「振宇,来,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糕点,之前从官人那里听说你有可能会回来,所以我特地请人自日本空运回来,就为了让你尝尝。」
「谢谢你,泉子姐,不用这麽为我麻烦的。」
「说什麽麻不麻烦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是自家人还用的着客气吗?」泉子温柔的浅浅一笑「说说你这些年在台湾的生活吧,以往只要有自台湾来的关於你的消息,我想我都没错过,但毕竟报章杂志也只是片面报导,要知道你真正的感受还是得听你说才是。」
这番话让原振宇的心一暖,让他脸上强硬的线条也缓和了下来。
「我在台湾过的还不错,有可以打拼的事业,有共患难的朋友,虽然在创业初期经历过一些风雨,但至少我还是一再的站了起来。其实,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那个不断打击我的人,因为有他,我才得已比其他人更早成功。」话锋一转,他脸上的神色再次黯下,眼眸里有着淡淡的恨意。
泉子心知他意有所指,无奈低叹「振宇,你这又是何苦……憎恨不会让你的人生好过,就算你功成名就,得到了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人生也不会因此而幸福,你看父亲就知道了,他一生都以夺取为手段,但是,他却是全天下最不快乐的人。」
「你忘了吗?泉子姐,当初要我离开这个家的,是他。况且,他也不配当我的父亲,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冷漠的沉着声道。
「是,父亲他的确犯了错,但是,他仍是那个养你、教你、诲你的人啊,你怎麽能完全无视他的养育之恩……振宇,难道这里的记忆对你而言,真的这麽不堪吗?」
泉子深切的字字句句,一再地痛击着原振宇心底高筑的堡垒,他将视线调向大宅门外的围篱,抑着声道「我……不曾忘记过这里,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他静睇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宅院,心中有着说不出口的怅然。
当初,他毅然而然的离开这个守护他十三年的地方,如今他成功了,再次回到这里的他却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彷若他这七年来的一切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仍然是那个默默无名的养子。
「泉子姐,你怪我吗?」他突然道。
「怪什麽?」
「怪我当年的不告而别,而且离开香港以後音讯全无,完全和你们断了联系。」
泉子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语气里有着哽咽「怎麽可能不怪……但是,我怪的不是你,而是命运。」
被泉子的情绪感染,原振宇的心也在此刻翻涌不已,但他仍是压抑下自己的思绪,刻意淡声道「泉子姐,你应该知道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来叙旧的,所以,可以麻烦你告诉我,父……老爷他……现在在哪里吗?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振宇……」泉子拧起淡色的细眉,一脸忧伤。
「泉子姐,请你念我仍称呼你一声姐姐的份上,让我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我非得和他面对面才能解决。」
「他病了。」
「什麽?」他扬声。
「自去年开始,父亲他就生病了,目前只有我和他身边的亲信知情。」
泉子垂下眼帘,泪水无声地自她的眼角坠落「振宇,算是泉子姐拜托你,念在父亲他已经年迈体弱的份上,可不可以让过去的恩怨一笔勾消……曾启阳这三个字,已经不再代表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强者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垂老的病人,一个渴望亲情的老人。」
「等等,不可能,不可能的。」
听闻此讯,他震惊不已且完全无法相信,那个极度冷血、顽固、且总是睥睨一切的人,怎麽可能就这样倒下,怎麽可能……
「是真的,泉子姐不会骗你的。父亲他为了隐瞒自己的病情,现在待在九龙的别院里休养,在那里有最好的医生与医护人员,身体是照料到了,但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一直在受苦,自从你离开香港後,他没有一天过得好的。」
「够了!我不想知道那些事情。」他紧握拳头,不明白自己此刻内心涌起的情绪究竟代表什麽,是气愤、困惑、还是……担心?
他到了现在竟仍会担心他的安危吗?
「父亲他也只是个人啊,振宇,我明白你心里仍然对他不谅解,但是,他终究是一手带大你的人,请你忘了过去的一切,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原振宇无视心里的混乱,迳自道「泉子姐,我想我该告辞了。」
「振宇……」
泉子驱近身子却仍不及拉住他的手,只好连忙开口道「你还会回来吧?」
千万不要又像蒸发了似的消失,她承受不起再七年的分离。
原振宇站起身,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我还会再回来的,泉子姐,保重。」
泉子看着原振宇渐渐远去的背影,既是心疼又不舍,他从小就是这样,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佯装坚强,再困难的打击也独自承受,从不向人诉苦。
他的个性简直跟她父亲一模一样,才会让彼此的鸿沟如此的深,两个固执又不懂的说爱的男人哪!这结到底该怎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