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配角戲》 — 第九場(1)  

终於在自由落体停下後,我头晕目眩的走下来,一时觉得天摇地转。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玩这个啊......

感觉到身旁还有一个人,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麽。

我应该要说:「好好玩喔!」还是:「好可怕喔!」

不,这两种话我都不想跟韩海旭说。为什麽我刚才要在他面前失控呢?算了,直接掉头走掉好了──

正当我还在心中打算盘的时候,身旁的韩海旭已经先走出游乐设施的栏杆外了。

「韩海旭,你为什麽要带我来搭这个?」我跟上他的脚步,开口问。

他停下步伐,鸭舌帽底下的深邃眼眸静静的放在我身上道:「没什麽,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需要有发泄的地方。」

我望进他眼里,还在等他用警告的眼神告诉我刚才在餐厅里太过分,可是等了半晌韩海旭却没有开口,甚至连问我刚才为什麽那麽做的原因也没有。

「顾宇廷......他後来有说什麽吗?」过了片刻,我乾涩的问。

想起他那时候的愤怒脸色,我的心就一阵抽痛,把我弄得快窒息。

韩海旭看着我片刻,才缓缓道:「他似乎是明白了你为什麽会这麽激动的原因。」他的眼底不可察觉地黯了黯。

我怔住,然後垂下头将刚才的悲伤收起来,满溢而出的是淡淡的喜悦。

他果然还是了解我的吧?

韩海旭盯住我微微上扬的嘴角,眼底荡漾着一股情绪,过了一会却又立刻收起,转眼间消失不见。

「我想回家了。」瞥见游乐园里的大时钟指向一点,我低声开口。

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种鬼地方一分钟,甚至一秒钟也让我难以忍受。

韩海旭也低头看他手腕上的手表,抬起头却是对我说:「你不回餐厅?」我看见他脸上似乎写着:『他们在担心你。』的字样。

怪了,他不是应该不希望我回去吗?

「不需要回去了。」我摇摇头示意,将视线飘向远方。

我已经不想再回去目睹那让我伤痕累累的画面了,相信韩海旭他自己也不希望我回去。

语毕,我转身走向游乐园出口,午时的烈阳刺目的照在我身上,但我的身影却和炙阳成对比,显得冰冷黑暗,有着深不见潭底的孤独。

韩海旭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深邃的褐色眼眸放在我离去的背影上,细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掩饰去他眼底那股波澜。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就如同这个场景般,即使我们站在一起,总有一个一定会先迈步离去。

因为我们太像彼此了,看见对方,就像看见等待着不会有完美结局──那个愚蠢的自己。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的事情,才刚打开家中的门,陌生却又温暖的电视机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整个人怔住,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紧缩的瞳孔放在微微发出声音的地方。

究竟有多久,我没有在回家後听见这个房子里面有着一个家庭该有的声响?

我愣神的脱下鞋子,仍不敢置信的盯着屋内,慢慢的,我从讶异转变有些紧张与不安。

会是谁?会是谁在这个毫无生气的家里面......

我缓缓地抬起脚步朝屋内走去,客厅亮起洋溢着温和的灯光,柔和的色调中,带着令我不敢置信的温暖,我脚下的步伐渐渐变得虚无,有些不真实,目光却紧紧锁在那道带给我无比温暖和吸引的光,直到我愈走愈近──

「婉岑?」我还没走入客厅,一道低柔的嗓音加上一个高大的背影已经出现在我眼前。

我整个人再度怔住,嘴唇微起,动了动後却说不出话来,心中满是错愕。

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上次回家和我吵一架的父亲!他领子上的领带已经解下,浑身却仍充满奔波完的疲累,即使今天是星期日。

我对上他的视线,发现父亲眼底尽是我好久不曾见过的和蔼,以及一道温柔的流光在闪动。

我却警戒的收回了惊讶的表情,转而看向客厅内,眼神充满不屑。

是尹静希来了吗?是今天要告诉我他们要结婚的吗?不然为什麽要讨好我?

「婉岑?」父亲见我神色异样,不放心的轻声唤着。

「尹静希来了?」我将淡漠的双眼瞥向他。

「为什麽这麽问?」父亲疑惑的问,眼神却也闪过一抹惊慌。

捕捉到那瞬间的不安,我微黯下双眼。

果然是另有其目的吗?

「没什麽。」我淡淡的转过头,准备走回自己的房间,忽然,身後的父亲叫住我。

「待会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好吗?」这句话重重敲在我的心上,让我心中一阵错愕和震惊,脑中一片空白。

我转过头对上父亲有些期盼的眼神,并没有多说什麽。

今天的太阳会从东边落下吗?为什麽,究竟为什麽会这麽突然......

我面无表情的再看了他最後一眼,并无做任何回应,只是转身走上楼,回到房内关上门的那一刻,猛烈的鼻酸感冲上脑门,让我的视线一片模糊、湿热。

「呜......」我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摀住嘴,以免自己濒临崩溃的哭泣声传出去,双腿一软,我跌坐在地。

我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喜悦,让我感受到好久不曾有过的温暖。

这不会是一场梦?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晚上,我随意的打扮好後,走出门口看见已经车子发动引擎,坐在驾驶座的父亲,他身穿一袭正式的服装,似乎是要去什麽重要的场合。

我走上前,手在握住副驾驶座的门把後却凝住了,过去片刻,我才缓缓松手,走到另一个门前,坐上後面的座位。

那个位置,是要留给妈的。

父亲从後车镜见我已经系好安全带,便启动车子长扬而去,一路上我们之间存在着尴尬的沉默气氛,只有音响中的电台DJ笑呵呵的说着他的长篇大论,我将头靠在窗户上,眼神始终放在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黑夜被城市中的阑珊灯火照亮,像是不夜城,就连黑色布幕中的那些星光点点,也微小得不可察觉。

我的心情随着车速走走停停一路起伏不定,有害怕,有紧张,但却有着一点不容忽视的小雀幸,即使我再怎麽极度否认。

最後,车子在一家灯光明亮的餐厅前停了下来,大面积的玻璃窗和点缀着夜晚的灯饰相互映衬,反射着梦幻般的璀璨光芒。

把车子停好後,我和父亲一前一後下车,走进那家看似高级的餐厅里面。

「已经订位了。」在父亲说出这句话後,餐厅的服务生领着我们到一个四人坐的座位。

我的脚却在到达位置前停了下来,脸瞬间蒙上一层寒霜,眼神被冰冷包裹。

「婉岑,晚安。」尹静希从座位上站起来,微笑着对我打招呼。

我瞥向一旁的父亲,後者露出笑容走到她身旁,一起坐了下来。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放声大笑,嘲讽自己的愚蠢。

尹婉岑,你怎麽会天真的以为父亲只是真的想照顾你,带你出去吃晚餐?

这个人,从头到尾早就都已经策划好了。

「坐啊。」父亲看向我,指着面前的位置道。

我沉默了很久,即使心中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在大众广目之下,僵硬的移动身躯坐下去。

面前的两人看似恩爱的点好餐,然而我手中的餐单在放上手中的那一刻,始终停在第一页,没有动过。

即使这里的气氛再好,我连一点吃晚餐的食慾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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