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倒抽了一口气,硬是深呼吸了一下,这才把快要夺口而出的尖叫给吞回去。
范书盈叭在另一边的软塌之上,虚弱地喊:「烂花,你死了没有?我快死了......哎唷,痛死我了,你轻点、轻点!」
她一生痛就往旁边那小心翼翼替她上药的小仙骂了一句,害得那女娃儿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手颤脚颤的生怕弄痛了范书盈又得被骂,看得我一阵子心疼。
我无奈地说:「我还没死,倒是你这一吼就差点把小仙给吼哭了。」怎麽不见那替我上药的丫头是这样?
「什麽嘛,那人家痛啊......」她迟疑地望了望小仙,叹了口气说:「好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吼她的,该被骂的人是我!怎麽不长狗眼就认识了这麽一号混帐!」
我知道她说的人是谁,只好安抚着:「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怎麽会料到你那奉茶的姊妹会害你?」
「不,那都是因为我入世未深,才中了那贱人的招,如果有下一次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再被害了!」她握着拳激奋地挥动着,这一挥却扯动到伤口,接着又是一阵胡骂和痛叫声。
突然在替我上药的那丫头说了一句,这丫头本来就爱八挂,说起来的话都惊人八百的:「不过小花姐姐、书盈姐姐,我今天早上可听到一件消息惊人得很呢!」
「咦?什麽事情,快说来听听,给老娘逗趣逗趣。」范书盈一听见有八挂了,连眼睛都像被僧人开过光一样。
「听说昨天晚上品香阁那边阴森恐怖得很,原本还好好的,半夜那边却传来一阵女人的惨叫声,哎唷!叫得可凄厉呢,就像是没了爹没了娘那般也没她叫得惨!结果今天一大早起来,才发现吕夫人的床上一半都是黏糊糊的血,整个人没了半条命的躺在床上,身上整剩下左手呢!连右胳膊都没了,身边的近身侍婢更是被人一刀割了脖子早已断了气,吓得那进房喊人的丫头差点尿了裤子,这一吓疯就晕过去了!」
范书盈整个人从床上蹦起来,没意识到自己屁股上的伤痕累累,一坐下去惨叫一声又连忙躺了回去,可从声音上还是能听出她的兴奋:「你是说吕意被人斩了右手?!是谁干的?!」
八挂丫头摇了摇头,示意不清楚,道:「我也不太知道,反正老王爷跟老王妃也是吓到了,老王妃一边念着说为什麽这麽一个好女子会变成这样,而老王爷则没说什麽话。」她瘫了瘫手,说:「好了,小花姐姐,药都上好了,那我们俩就先退出去了。」
「嗯,麻烦你了。」我应了一声,就让那两个丫头给退出去。
我想,吕意短时间以内应该也做不了些什麽事情了吧?
待她们走远了後,范书盈立刻「啧」了一声,道:「那老王爷当然不在意这些,根本就是拿我们当背锅子的,明明就是同样的三十大板,真不知道为什麽你的伤比我还要重,连动也动不了一下。」她突然像想到了什麽:「对了!这事情该不会是你那酷哥搞出来的好事吧?」她那贼笑明显得连我躺在房间的另一边都能看见。
我心想,或许是老王爷故意的要警戒我们,可我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揶揄回去:「搞出这事来的人应该是你的人才对吧?」
「我的人?」
「对啊,怎麽那凶手有别的不斩就乾斩掉吕意的右手呢?我可没有不记得某人的脸是被那右手打出来的喔!看永陆云那副冷冷淡淡的德性,是他也错不了。」大伯斩咱家弟媳的手在别的地方可能看不了,但只要比对一下永陆云对范书盈那「紧张」的性子,这机会率可大得很。
范书盈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嚷嚷着:「你可别胡说!那臭男人才不会干这种事情,我也不屑他替我报仇!打一下而已又不会死!」
「那到底是谁刚刚跟我说她快死了、快死了?」我轻笑了一下,身後传来阵阵的刺痛。
「啊──!你这烂花是在呛声了是不是!」
「我可没有喔。」
「你有你有!你就是有!看我好了以後打你的屁股!」
「呵呵......」
......
原本跟我一样受了伤的范书盈是跟我在同一个房间的,可她半夜总是喊着痛、喊着背酸之类的,吵得连我这重伤的病人都没法子睡一天好觉,刘大婶心疼我就替我们跟管事婆婆说了一声,让范书盈暂时调到附近的房间去养伤,管事婆婆也就准了,反正这一切都是能想出来的,她没这个理由说不准。
可一个人待在那麽大的房间里,就算是大白天的也觉得很那个啊,那麽安静......突然,我又开始想念范书盈那吱吱喳喳的叫声来了,所以说人真是犯贱,有的时候嫌她吵,没的时候又说太静。
正当我还郁闷地看着搁在枕头上那本古诗全集的时候,一道黑影子渐渐覆盖过我,到达我的眼前,我扭头一看便看见沉默不语的酷哥还有魔头站在我身後。
我怔了怔,可还是问:「你们......你们两个怎麽进来了?!」一想到自己那光溜溜的下身只有着一张小薄被盖着,一下子脸就火热起来,喊:「你们快出去!这、这成何体统,我衣服没穿好!」
魔头毫不介意地勾了勾嘴角,迳自坐到床沿上来,手指有的没的在我背上跳动着:「没关系,反正也没看见什麽,倒是你这小丫头可让我担心呢,如果这麽一下子就没了小命,那我不就小了一样好玩的了吗?」
「我又不是什麽玩偶的!」
「在我心中,你就是啊。」这家伙怎麽那麽厚脸皮!
我这才真正注意到酷哥,他看起来比平日还要冰冷着脸,连我都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冰箱的寒气了,这、这是因为快要到冬天了......吧?
魔头看见我的目光,「哦」了一声,站起来说道:「你们两个聊一下,我去拿点药待会来替小花换一下喔!」说完,他便一下子冲了出去,压根儿装作听不见我那一句:「我才不要你替我换药!」
魔头走了以後,房间里又回归沉寂,气氛有些儿诡异和紧张,我看着酷哥,他也看着我,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能看穿我一样,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有点不自在,便连忙扭回头去,也没能想出些什麽理由来喊他的,就只好保持着现在这个尴尬的场面,但还是能感觉到背後有两道奇怪的目光在看我。
忽然间,背後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两只肌肉恰到好处的手臂紧紧的从後包裹着我,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转过头去,一转过去便看见了酷哥略带痛苦的大头脸,想要偏过脸去不再看他,却总是移不开视线,那眼中的痛好像经由空气传到我这边来,使心里的抽痛比板子的痛还要重、还要大......
「酷哥,你......」
「对不起。」我反应不过来,只回了一句:「咦?」
他沉默了一下,缓缓收紧拥着我的手,看似平静地说:「我从没觉得自己这麽懦弱过,我以为只要我待在你身边,你就能够永远开心地活下去;我原以为能够这样跟你平淡的生活着,我以为那代表杀戮的身份可以永远抛弃,即使永远跟你穿着下人的衣服待着也可以。」我心里泛起了一阵酸,他说:「但当我看见你被打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杀人是理所当然的,第一次觉得那些动手的人全都应该被血覆盖,被血淹没,不该活着,他们不配活着!」他有点激动地喊。
「我听懂了、看懂了你那时候拼命想告诉我的东西,可一切都是我害了你,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遇见你,带着你去看那女人恐怖的一面的话,就不会有以後的事情发生,你懂吗?我是一个罪人,罪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祸患。」
他眼中浓是心疼地轻抚着我的脸,痛苦地挤出一句:「如果有一天......我毁了你,我要怎麽办?」
我感觉到双眼无意识地放大,心脏跳动得比什麽都还快,那种绝望、怨怼、自责的心情全都从这个本来应该是平静的男人身上爆发出来,我不明白、我不了解,他、他怎麽可以说这种话?他怎麽可以这麽想?这......这不是事实啊!这些全都只是他的胡思乱想而已!酷哥是善良的,他从没有、从没有......伤害过我。
「如果一生一世都不把你放走,你会生气吗?」
「酷哥......」
「不抱着你,我怕你下一秒便会成灰、成烟。」
「你说什麽话啊......」
「这很自私,但我放不了手。」
我忍不住喊了一句:「你够了!」他身体颤了颤,有点愕然地看着我微怒的脸,我继续吼道:「臭酷哥!你到底在胡想些什麽!我从头到尾都没这麽想过!」
他还想要继续让自己自责,说:「可......」
「你给我闭嘴!」我不顾背後的伤口,一下子就抱住他,他立刻不断地想要挣脱出来,罕有地慌乱地说:「花,你的伤......」
我打断了他,拥得更紧的像要把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边愤然地喊:「什麽狗屁伤!那一点儿的痛老娘还不放在眼里!你这混蛋,原以为你个性冷漠也就罢了,结果还那麽闷骚!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也不告诉我,自个儿在那边想歪了、误会了还敢自责!你这大笨蛋!你是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反正这副皮囊也不是美,多了几道疤又如何,顶多就是嫁不出去而已,这点小事我还撑得住!」我大胆地掐着他两边脸颊往外拉:「你最好给我记住!敢再想这些东西,我就立刻把你轰出去,以後都不再见你!你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就点头!听不懂也要点头!」
丫的,我在说什麽!
话出口了後我才知道有多笨,恼怒地轻拍自己的那张大嘴巴。
「噗!」咦?
下一秒,我如同被好几道雷劈中了一样,呆若木鸡的看着那在我背上笑得不停抽搐的男人,笑得连我的心都开始抖了起来,这男人......原来也懂大笑的啊......我还以为他的脸部神经都被切断了......
这世界是不是要灭亡了?我在看到酷哥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时,在脑袋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这个。
我咽了咽口水,用尽吃奶的力气不去看那张笑起来好看得令人发疯的俊脸,问:「你......你笑什麽!」
他乾咳了两声,又回到原本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却带点儿柔和的说:「没什麽,伤口还痛吗?」
「不痛,现在心痛。」
「心痛?」他皱了皱眉,抛出一句令人石化的说话:「我不能替你看胸口,男女授受不亲。」
「咳咳......!」我立刻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多蠢啊),弄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很久才恢复过来,红着脸就大骂了一句:「你这家伙果然是被范书盈给教坏了!」
他勾了勾嘴角不语,只是温柔地揉着我的头发。
「喂!别以为不说话就可以喔!你那是活生生的在挑逗我!」
「没有。」他带着淡笑。
「什麽没有!你敢再说没有,我立刻把你轰出去!」
「......是没有。」
「你出去。」
「......好。」
看着那真的要打开门就走出去的家伙,我气得红了眼,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你、给、我、回、来!」别的事情怎麽不见他那麽听话!我真的要疯了!
我正抱得舒服,他竟敢跑!
他转过身又走了回来,淡然地问:「花要我留还是走?」
「留!」我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句,他想了想最後还是坐在我的床沿陪着我。
这家伙......真是个混帐......我在心里这麽想的时候,总觉得被我盯着的侧脸上闪过那麽一抹得意和狡猾......
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