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原本说好了,在体育馆看完练习後,四个人要一起到校外一隅那家小咖啡店去的,然而最後却少了一个人。
「你也别怪她了,程采这个人向来都这样,难道你还不晓得?」杨韵之试着宽慰,但骆子贞却冷笑了几声,根本不置可否。
方才一行人正准备离开学校,程采换下了排球运动服,拎着包包要走时,先有一个男生闯了进来,程采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往更衣室躲,而骆子贞眼乖,立刻察觉其意。那男生应该也是本校的学生,但胡渣满脸,容颜憔悴,一开口就说他想找程采把话谈清楚。
「如果你想找她谈的事,是跟感情有关的,那我建议你可以省省了,因为她是不会跟你谈的。程采能跑能跳,能打球能吃饭,还能闯祸跟扯淡,但就是不会处理这种问题,所以你就算找到了她,也绝对谈不出个所以然来。」拦在那男生面前,脸上犹自带着微笑,然而那种冷冷地笑,却像一座高耸坚固的隐形墙,给那男生碰了一鼻子灰。骆子贞说:「因此,如果她已经到了不想见你的地步,那就表示你也到了可以清醒清醒,应该放弃,要赶快忘了她的时候了,相信我,你们是不适合的。」
「你是谁?你又不认识我,凭什麽说适合不适合?」那男生情绪有些过激,但骆子贞丝毫不为所动,微张着手,没让对方越雷池一步,挡在更衣室外,只用一句话,让对方非得垂头丧气地离去不可,骆子贞说:「因为在天底下,你不会找到任何一个在爱情里真正适合程采的人。」
轻描淡写的几句,已经摆平一个麻烦,但杨韵之跟姜圆圆来不及歌功颂德,程采也才刚探个头出来,庆幸自己逃过一个大麻烦,甚至连骆子贞都还没开口抱怨,只见体育馆外面又进来一个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男生的女孩子,东张西望一下,又说要找程采。
「这是男的吗?」非常小声,杨韵之问姜圆圆,但骆子贞却摇头代答:「笨蛋,女的。」
後来程采就跟那个男人婆走了,只剩下三人离开学校。杨韵之从头到尾不住纳闷,她纳闷的不是程采这种忽尔爱男人,忽尔又爱女人的性格,而是到底什麽样的个性使然,会让肯定是男人的男人,跟委实太像男人的女人,都喜欢同一个人?
「你不需要知道那些赤裸裸的真相,你需要的只是努力虚构一个又一个浪漫的世界,来欺哄那些流连在网路上,少不更事的少男少女们,掉进你文字的陷阱里面,乖乖掏出银子来买书就可以了。」骆子贞啜了一口咖啡,她喜欢喝奶泡绵密的卡布奇诺,上面洒满让姜圆圆艳羡无比的可可粉,「但前提是你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得真的有认真写完,不能老是开个头就夭折,而且还得要找到出版机会才行。」
「写作者多多少少是需要一点社会责任的。」杨韵之抗议。
「这种事等你真的成名了再说还不迟。」但骆子贞根本没在乎,她说:「你别连一本书都卖不出去,还得出门化缘,乞讨求生,造成不必要的社会负担,政府就自然会很感激你了。」说着,她放下咖啡杯,低头继续看起杂志,表示这个话题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只剩哭丧着脸的杨韵之,跟差点笑翻的姜圆圆。
程采的长相其实并不十分特别,要论美貌,杨韵之的才女风采,再加上她永远是刻意打扮过後才出门的模样,那才是迷倒众生的魅力,像程采那种一头要长不短的妹妹头发型,脸上偶而冒出几颗小痘子,有时还搭配一副丑不啦叽的黑色胶框眼镜,骆子贞经常嘲笑她,如果想回到上个世纪五零年代,去当那时候的大学生,那乾脆连衣服都换成蓝色的旗袍造型,再搭一双黑皮鞋算了。
可是就那麽奇怪,即使从来没在外型上多所用心,但程采的异性缘从来都不差,她吸引的对象永远是那些超有型的男孩,以及帅气英俊的女同志,对此,骆子贞的毒舌又发作了,她建议程采下回要跟那些人约会时,最好都戴上安全帽,或者乾脆拿面强化玻璃罩子把自己封起来,免得别的女人看不顺眼,会朝她丢石头砖块,甚至泼一瓶硫酸过来。
到底为什麽呢?杨韵之永远有人追,而且追她的都是有钱公子哥,这让人可以理解,但瞧程采那样子,骆子贞以前很纳闷,直到後来有一次,看见排球比赛里头,个子不算挺高的程采换上战袍後,纵横场内,发球、救球,以及展现惊人毅力与拼斗精神,弄得浑身脏污的模样,她忽然就明白了,也许外在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程采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那股专注与痴狂的眼神。
这种眼神并不多人有,尤其是在这年头的大学生眼里,简直比捷运出轨的机率还低,或许这也是能让骆子贞忍受着难闻的气味,夹杂在人群中看比赛的缘故,即便是她,也喜欢程采的这种眼神,所以当球赛开打之初,两队互有来往地拚杀激烈时,她也忘了自己的身段,卖力加油呐喊着。
不过可惜的是,这场比赛她终究没有看完,眼见得比赛中段之後,己方校队几乎是一面倒的压制对方,这种战局不用看到最後也知道稳赢。她喊也喊累了,这才中途离席,在夜晚微有薄雾的校园里穿梭过,又回到小剧场。与外面沉静的气氛截然不同,小剧场里打亮了灯光,同样人声鼎沸,尤其在李于晴的表演结束後,掌声不断时。他在舞台上站起身来,一手抓着吉他,对台下观众弯腰行礼致谢。
「我还以为南天门的四大天王应该会同手同脚,串在一起出现才对,怎麽只有你自己?」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李于晴这才从侧门钻出来,肩膀上还背着吉他。
「就算南天门真的有四大天王,也不会吃饱撑着把大家綑在一起,还跟提粽子一样拖着走。况且,你这种程度的演出,有什麽资格吸引四大天王一起到场加油助阵?别开玩笑了好吗?」骆子贞说:「我只是因为收到简讯,才想过来预祝你演出顺利而已,不过既然都已经表演完了,那看来我这句祝福也可以省下了。」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别这麽不近人情,难怪人家都说你没朋友。」李于晴笑了笑,追上一步,还伸手抓住骆子贞的手臂,但被她回眸瞪了一眼,赶紧又把手放开。
「我没朋友,不是因为我不近人情,而是因为我讨厌浪费时间、糟蹋生命,去那些闲人,聊太多无关紧要的废话。」
「我也是无关紧要的闲人吗?」李于晴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方才的玩笑,他指指骆子贞背後的几个人,又说:「我跟她们一样,都有一颗脑袋,都有双手双脚,还经常在你们吃完消夜後,担任买单付帐的重要角色,为什麽她们就是你的朋友,而我就非得在额头上被贴一张标签,放在无关紧要的闲人专属的那个抽屉里?」
骆子贞一愣,回头,原来排球赛已经结束,连程采都换回了便服,跟杨韵之、姜圆圆站在一起,不知何时就已经在她背後等着,正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对唇枪舌战的男女。李于晴摇摇头说:「你的名字叫做子贞,不是恐怖电影里的贞子,杀气不要那麽重,可以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讲出来,本来就没好脸色的骆子贞,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即使站在她背後,连杨韵之她们三个都彷佛感受得到杀气。这是一个不能开的玩笑,就算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能把骆子贞的名字拿来跟鬼片里的贞子玩文字游戏,谁要是犯了这个大忌,後果可不堪设想。
「大鲤鱼,你吃饱撑着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到底有没有大脑呀你!」就怕当事人可能失去理智地动手揍人,姜圆圆倒是机灵,立即跳出来骂人。
「关你屁事呀?讲到你了是不是?没事你跳出来讲什麽话?」骆子贞果然已经发起了脾气,但她没有立即针对闯祸的李于晴,却反而先骂了姜圆圆。
那瞬间的气氛僵到极点,姜圆圆本以为自己跳出来说上几句,就能帮骆子贞发泄发泄的,不料自己竟成了代罪羔羊,正一脸没奈何,而眼看杨韵之跟程采几乎双腿发抖,谁也不敢再多说上半句话,只见小剧场那边几个人忽然涌了过来,大概是节目阶段性的休息时间,几个看来就像大一新生的小女孩,挤到了这边,是想去跟刚刚有精彩演出的李于晴攀谈吧,有人推了姜圆圆一把,还有人不客气地说了句:「欸,胖子让开点好不好?」
「叫谁胖子?」骆子贞眉头一皱,也不管姜圆圆欲哭无泪的表情了,她走了两步,挡在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学妹面前,她面若冰霜,杀气全写在脸上,「你刚才叫谁胖子?」她瞪着那个一脸错愕的学妹,手一指姜圆圆,冷冷地说:「我是国贸系三年级的骆子贞,你们所有人给我听好了,谁敢再在我面前,对她说话不礼貌,谁就别想在这个学校继续混下去。」说完,她一把扯过来李于晴,又对那个学妹说:「至於这家伙,今天晚上,我跟他会有解决不完的问题,明天早上七点半,你们谁想带他去医院验伤的话,就到校门口排队去,现在,你们全都给我──」说完,冷然环顾四周那些鸦雀无声的人群,她只低低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待续-
我们这一国,经常内哄不断;虽然内哄不断,但我们还是一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