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早上是死哪去了？」
笙笙双手抱胸站在门口看着大叶小叶，眼角扫到他们脚下沾满泥巴的鞋子，啧了两声。
「当然是为了晚上的夜游先探路阿。」
大叶小叶嘿嘿笑。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笙笙向众人宣布下午要在山脚下的溪边烤肉，大叶小叶负责去买食材，我和笙笙去采购不足的用具和木炭，并且约定好时间直接在溪边会合。
「那唐七呢？」我问笙笙。
「当然是放生他。」大叶小叶再度嘿嘿笑了，显然是记恨唐七昨晚让他们倾家荡产。
笙笙嗤了一声，只说了一句「管他。」就连拖带踹把大叶小叶再度赶出门然後回头把我也拉上。
我微扬起眉，还没开口，笙笙就开始跟我劈哩啪啦细数她待会要吃什麽，好不容易疲劳轰炸我一番之後才肯放过我。
结果我们才刚到达山脚下唯一的卖场就接到唐七的电话。
「在哪？」
沉沉的声音听起倒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笙笙用眼神梭巡架上的商品，分神看了我一眼，「是唐七？正好让他来帮我们拿东西。」边说边快手将纸杯纸盘烤肉架全扫进购物车里。
我向唐七报了地点，他表示待会儿就会到。
我问笙笙，「不是说不管他？」
她露出森白的牙齿对我笑，「醒了就得干活。」
「……」我无端想到劳改营里的共产党干部。
我和笙笙走出卖场时，唐七背对着我们倚在柱子旁，双手插在口袋里，时不时踢一下路边的小石头，样子看上去懒洋洋的。
笙笙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吓他，结果手都还没碰到他的肩膀，唐七就跟背後长眼睛一样，突然间转身一把擒住笙笙停在他肩上十公分的手。
「想吃我豆腐就说一声。」唐七露出招牌的挑眉。
笙笙被他迅速的动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只看着唐七的脸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和阿静挑眉的样子还真像。」然後在唐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说，你以前是特务还是杀手阿，未免太敏锐了一点。」笙笙说出口的话又是平常嘻笑的样子。
唐七接过我和笙笙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转过身往前走，漫不经心的飘来一句像是自嘲却异常认真的话，「没办法，我仇人多。」
眯起眼看着独自走在前面的唐七，我才惊觉，原来这个人三年来总是把肩膀借给我但却总是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
我垂下眼，我没有跟唐七说，其实早上我也做了一个梦，或者，不能说是梦。
梦里我走在那些泛黄的记忆里，像在看一部失声的电影。我高三最常待的图书馆里，唐七就坐在我旁边趴着睡觉，我把书卷起来敲他的头，高中毕业纪念册里他难得站的正正经经的跟大家一起拍合照，虽然他几乎没怎麽笑，被我逼着一起看鬼片的时候，死都不去电影院，拗不过我只好臭着脸去租片，最後我们两个在家里看租来的片子一起失声尖叫，托我的福，他的手臂瘀青了两个星期还没好。
梦里，终於没有唐川。
三年那麽长，一千多个日子，我很清楚，有太多个深夜我们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可是我给他的却只有今天早上的一个拥抱。
一个我欠唐七很久的拥抱。
我们五人准时在溪边会合，挑好岸边的几颗大石准备生火烤肉。
把带来的食物都吃过一轮之後，大叶小叶率先脱了上衣跳进溪哩，本来想把唐七也拖下水，但才一靠近就被唐七踹的老远。
倒是笙笙很欢快地加入了戏水的阵营，一下趴在石头上玩蜻蜓，一下泡在溪里抓鱼，和大叶小叶玩的不亦乐乎。
唐七翻动架上的肉片，刷了一层烤肉酱，摇摇头，啧了两声，「她到底是哪来的野猴子。」唇边微微的笑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结果下一刻唐七就毫无预警的扑通一声掉进溪里，他刷的一下从水里冒出头来，咬牙切齿的说：「欧阳笙笙！」
笙笙张狂大笑，「谁叫你要说我坏话。」
我在一旁替唐七感到委屈，这明明就是实话好吧？
中途我和大叶小叶换手，我把膝盖以下泡进水里，却突然看见不远处水深及肩的地方，笙笙表情痛苦地往浅水区移动，刚刚似乎还惊呼了一声。
我下水往笙笙所在的地方游过去，笙笙已经离开了深水区，以致我轻而易举的就看见水里的几丝鲜红从笙笙的左脚底附近散开。
「怎麽回事？」
笙笙痛的抽气，「被水底的碎玻璃割到了。」
说话的同时，还没上岸的唐七也朝我们游过来了。
幸好浅水区已经离岸边很近，我和唐七一人一边合力把笙笙架回岸边。
他皱着眉抬起笙笙的左脚，「伤口有点深。」
笙笙看着自己还泊泊流血的脚，问我，「阿静，我会不会死啊？」
唐七没什麽表情的说道，「放心，祸害遗千年。」
大叶小叶下水前就把衣服脱了，上衣都是乾的，这下刚好贡献给笙笙包紮伤口。
笙笙看着动作熟练的唐七和包紮的整齐的伤口，「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你以前到底是干什麽的？」
唐七没有回答她。
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我们把东西收拾完准备回透天厝，唐七看着笙笙「那副残废的样子」，无视大叶小叶手上满满的东西，直接把手上的袋子都丢到两人身上，把两人的鬼叫丢在脑後，唐七迳自走到笙笙面前，背过身子蹲下来对她说：「上来。」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没有日出那样从光里透出的寒意，也没有正午的时候那样炙热刺眼，夕阳的光线总是温和的，日暮大约是太阳一整天最温柔的时候。
笙笙趴在唐七背上，弯弯曲曲的柏油路上两人一路嘻笑怒骂，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
「阿静，你在笑什麽？」大叶凑到我旁边问我。
我摸摸脸颊，「我有笑吗？」
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