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运大楼外仍然传来一阵阵的雷声,看来外边的天气仍然是那麽恶劣。
我们三人一起走向一间位於客运大楼内的快餐店,打算在这里吃过午餐後才离开机场。
他们沿途有说有笑,有时心滺也会逗我说话,但我都只是笑而不语,因为我看着他们,才发觉原来他们相熟的程度远比我想像中深,我在这里好像只是一个多出来的人。
看来梓健没有打算现在跟心滺说些甚麽特别的事情,或者是因为有我在场的原故吧?
到了快餐店後,我们找了张四人桌,当我和梓健坐了下来後,心滺说要上洗手间,所以就先走开了。
这里只剩下我和梓健二人面对面坐着,我们未曾碰过面,如果是完全陌生的话还好,但我之前早已听闻过他的事,也知道他跟我一样都是喜欢心滺的,这样使我有点不太自在,相反他却表现得气定神闲。
我原本打算一直这样等待心滺回来,但他却选择打破沉默。
「你叫景生吧?」
「咦?你认识我?」我傻眼。
「不算是认识,我和心滺前阵子通过电话,她跟我说她在大学认识了一位在部落格写小说的男生,」他笑着说,「她身边没有几个男性朋友的,所以我相信你就是她说的那位。」
「她一直在提起你,她说她很喜欢看你的小说。」他补充说。
我相信如果我来这里之前不是先看了心滺的网志,我现在肯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一位快餐店的清洁人员走了过来,收起了我们桌上由他客人留下来的托盘,然後又用毛巾抹了抹桌面,我和梓健见状都靠後了一点。
清洁人员拿着托盘离开後,我望了望洗手间的方向,仍不见心滺出来,我想现在就是问清楚梓健的最佳时机。
「梓健,看在只有我们两人,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随便问吧,你想问甚麽?」他爽快地回答,
「你是喜欢心滺的,对吧?」我斩钉截铁地问。
他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了起来。
「哈哈,你这个人真的很直接啊,我还来不及反应,哈哈哈。」他收起了一点笑容,但仍脸带笑意地说:「是的,我是喜欢她,我也知道她曾经喜欢过我。」
咦!?
听到这里,我心里起了无名火。
「你知道她喜欢你!?那你怎麽还一声不吭就离开她啊!?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如果不知道心滺的心意还可以原谅,但明明知道了却也一点都没有交代清楚,这就等於在故意伤害心滺。
「我知道我当时做错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在离开前一定会跟她交代清楚的。」他冷静得来带点後悔地说。
「即是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也会选择离开,离开自己喜欢的人,同时离开喜欢自己的人?」
「我也不想离开的,你以为这是我的决定吗?」他仍然很冷静地说。
「这还可以是谁的决定!?」见他愈冷静,我就愈愤怒。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这是我父母的决定。」
我眐了一眐,我本来很想去骂他为甚麽不跟父母说明自己的意向,但回心一想,的确有不少父母不管子女的意向,强迫他们做一些自觉对他们「好」的事情。面对这些强权父母的命令,子女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在这些父母眼中,不管子女有多大,都仍是一个不懂得为自己计划将来的小孩子。
父母的人生经验总比子女的丰富,多年来他们看透了这个社会,深受社会的价值观影响,但到了他们这把年纪,已经不可能再去改变甚麽,所以只能把这种价值观灌输给仍有机会作出改变的子女,寄望子女能够凭着这种价值观而踏上上流社会。
好听的,他们是为了让子女有美好的将来;不好听的,他们只是希望子女达成他们自己没法达成的目标。
就像我的父母,他们都曾经要我放弃梦想,遵循社会主流而走,还好他们没有用强硬手段,否则我跟梓健没有两样。
面对这样的父母,有时真的很无奈。
听到梓健这个意外的答案,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在得知他们的『安排』後,我曾经跟他们吵了起来,但他们始终是我的父母,而且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我,所以我最後还是妥协了。」虽然听起来有点悲哀,但他仍然保持着一贯的笑容。
妥协,只为了一时的和平,若要一直和平下去,就要一直妥协,但你一面妥协,对方就会一面进迫,最後只会苦了自己。
「我明白你也是受害者,但你大可以在离开前向心滺表明你的心意啊。」我的语气已经不再那麽强硬。
「女生的青春很宝贵,而且四年不是短时间,我怎麽可以要一个女生花四年的时间去等我?我知道她会很伤心,但这只会是短暂的,因为她一定会找个更加好的对象。」
「这样说,即是你这次回来没有打算要挽回?」
「没有,我在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只会跟她当朋友,况且有时候当朋友会比当情人更适合呢。」
「那、那麽你之前电话给心滺时,为甚麽说有话要跟她说?」
「我怕我离开後,她仍然在等我回来,所以我原本打算这次回来是要告诉她我的想法,并希望她不要再浪费时间等我,」他顿了顿,看着我,「不过我想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为甚麽?」
「我刚才不是说过,在我和她通电话的那天,她一直提起你的事吗?当她说起你的时候,我听得出她开心和雀跃的心情。」
「是因为我之前写的小说吧……」
「不,是因为你。我感觉到她是喜欢你的,只是她放不下她的过去而已。这次回来我不会挽回甚麽,更不会影响她作甚麽决定,让她自己选择吧。」
这时他看了看手表,「怎麽搞的?她上洗手间很久了,怎麽还未回来。」他向洗手间方向张望了一会,然後就拿起他的手提旅行袋站了起来。
「等不及了,我还约了我的家人,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我回美国前会再约你们见面的,但今天真的不能详谈了,对不起。」说完他向我挥了挥手。
「呃??等、等等啊……」
「啊,对了。麻烦你帮我跟心滺说,我很喜欢她送给我的钱包。」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我觉得梓健是仍然喜欢心滺的,喜欢的程度甚至比我还要深。
只是有时候,人总是会受到外界的压迫,身不由己地做出一些违背自己意向的事情。
梓健是如此,敬恒哥哥是如此,而我又何尝没有体会过。
如果到了今天,你还可以依照自己的意向作出选择,那就恭喜你,因为你的人生仍然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咦?梓健呢?」背後传来了心滺的声音。
「他刚刚走了。」我转过头跟她说。
「走了!?他叫我来接机,但现在他却自己走了!?」
「他说他有要事要先走了。」
「待我之後找到他,一定会骂死他的!」她装着愤怒地说,「对了,他刚才有没有跟你说过甚麽?」
「哦……有啊,原来他之前说要跟你说的是,谢谢你送给他的钱包。」我没有骗心滺啊,只是把两件事合并一起说而已。
「他搞得那麽神秘,就是为了这件事!?他真是个怪人。」她没好气地说,「那麽我们去点餐吧。」说完,她转身打算走向售票处。
「等等,心滺。」我叫住了她。
「甚麽事?」她回头望着我。
我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每一步我都放得很轻,生怕会吓走她。
「其实我也有一些很重的话要跟你说。」当我在她面前只有半步之距时,便停下了脚步。
「你要跟我说甚麽?」她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我,说话的声线亦变得很小很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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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协,只为了一时的和平,若要一直和平下去,就要一直妥协,但你一面妥协,对方就会一面进迫,最後只会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