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的快樂時代》 — 1-1 幼稚的童年

敬恒是我身边最奇怪的朋友,因为他无时无刻都会打呵欠。

我说他是患了渴睡症,但他说只是因为觉得太闷、太无聊。

我对他这个解释很有保留,因为他有时会在一些极不合理的情况下打呵欠。

曾经有一次,我、敬恒、文宇和肥仔四人相约到体育馆打羽毛球,我们在玩单打比赛,输了的一方就要让场给下一位,胜了的一方就可以继续留在场上。

其中有一场我要跟敬恒对打,由於我们的实力不相伯仲,要赢对方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这场比赛我们的使出了混身解数。

我有一球不小心打高了一点,敬恒立即举手抽击,把球从高处一直线地打到我方场上。

眼看球快要碰到地面之际,我及时把球捞起,同时打回对面场,不过这次我又把球打得太高,当我看到站在网前的敬恒曲膝准备跳起时,已经心知不妙。

下一刻,敬恒已经一跃而起,在空中摆出了一个标准而华丽的抽击姿态,加上背光的效果,我以及场外的文宇和肥仔都看得目瞪口呆。

怎料,他竟然在最高点时没有挥拍去打那个球!

他在空中打了个呵欠。

当他和球同时掉回地面後,他立即大叫。

「呀!我竟然没有打到这一球!」他双手抓着头发,像是受了很大刺激。

「你、你、你怎麽可能会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打呵欠的呀!?」我们三人的下巴已经掉到地上了。

在这种情况,不会是因为觉得闷了吧!?

「哎,是因为对手太弱,所以觉得太没趣、太无聊了……」他竟然真的可以扯到个原因出来。

「…………」我无言,旁边的文宇和肥仔在偷笑。

他还跟我们说过一个更夸张的。

他说他曾经在海滩游泳时,一时贪玩便潜到海底看看海底的世界,但发现其实没有甚麽特别,潜了一会就觉得很无聊,便不小心在海底打了一个呵欠,有些海水因此流入了气管,让他咳个半死,还差点搞出意外。

靠!在海底还能打呵欠!?这太扯了吧!?

听後,我们三人的下巴掉到地核去了。

最不能忘记的是在他告诉我们的时候,还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觉得有问题似的。

对不起,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实在太无聊了,你快离开吧……

那其实已经是很後来的事了。

在中二的时候,还未遇上文宇和肥仔,所以我当时就只能独自跟这个怪朋友相处,然而,我和敬恒是怎样认识的呢?

回想起来,我和敬恒在各方面都不太可能有交集的机会。

我是个文静型男生,喜欢看书、看电影、写部落格,运动方面只会跑步、打乒乓球和羽毛球,每天放学後不是回家,就是在学校的室内运动场打乒乓球。

敬恒则是个运动型男生,他会踢足球、打篮球、打手球、打排球和打羽毛球,而他最「静态」的嗜好是打电动和看球赛,每天放学後都只会在操场打球。

所以,除了课室,我们不太可能会存在於同一空间里。

但在中学二年级时,我和他的座位相距甚远,而平日转堂时,我们都只会跟邻近的同学聊天,所以我和他根本不可能会有交流。

不过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竟然有机会深入认识到对方。

当天,我放学後如常地到学校的室内运动场打乒乓球。

虽然我性格是比较文静,但我的乒乓球技术一点也不赖,我曾经把几个乒乓球校队打得落花流水,校队教练也有邀请过我加入乒乓球校队,只是我知道如果进了校队的话,就要每星期留校练习两天,由於我从来都不喜欢被人规范着我的生活,所以便婉拒了。

当我刚胜出了一场比赛後,我的对手就嚷着要回家。

「才打了一局而已,别这麽快走吧!」

只见他背着我,单手把书包抛到自己的一边肩膀上,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後慢慢离去。

妈的!!输了就逃走,还要摆出这副装帅的模样!!

这时,身後传来了一把声音。

「景生,你自己一个吗?不介意跟我对打一局吧?」是敬恒,他说因为外边下着大雨,导致操场不能使用,所以才来室内运动场看看。

我呆望着他,有点惊讶他竟然会有一天进入了我的世界。

他随手在一个胶箱子里拿出了一块球拍。那是属於学校的球拍,通常都会放在那个胶箱子中,让人借用,正因为开放给人借用,所以大多都很破旧。

「我不太会打乒乓球,望你能手下留情。」他笑了笑说。

然後我们大战了两场,两场都是我获胜,看来乒乓球是唯一一种我有机会胜过他的运动,不过由於他的运动底子够,所以他进步得很快,在打第二局的时候,我明显打得比第一局吃力。

「看你平时斯斯文文,打乒乓球还挺狠的啊!好球!」他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

「你进步得也挺快呀。」

「不过……其实我最厉害的不是打这种乒乓球。」他忽然奸笑着说。

「那会是甚麽?」我疑惑着乒乓球还可以分多少种。

「是『超级无敌滴滴仔』!」

我呆住看着他,想不到平时看来成熟的敬恒,竟然会想出这种玩意。

香港曾经有一套综艺节目叫《超级无敌奖门人》,当中有一个游戏环节叫「超级无敌滴滴仔」,玩法就是猜拳胜出的一方随意想一道题目,题目可以是一条问题,也可以是一个类别统称,然後双方每接一球乒乓球,就要说出该题目的有可能答案,例如当题目是「陈奕迅的歌」,那麽双方就要一边打乒乓球,一边说「落花流水」、「时代巨轮」、「浮夸」、「富士山下」、「六月飞霜」等等的答案,直至其中一方接不到球、想不出新答案或答错答案,就为之输。

「来,我先出题……足球明星!」我还未回神,他已经定了题目,正想开球。

「喂,等等,我对足球完全不了解,根本玩不了。」我表示不公平。

「那你来定题目吧。」他把球抛了给我。

「唔……」我想了想,啊!有了。

「国旗不是矩形的国家。」一说完我就立即开球,「尼泊尔。」

「等等等等……喂!」球已经越过了他,碰到他背後的墙壁。

「怎麽会是学术性题目的呀!?我根本不可能懂的,哈哈。」他笑到弯了腰。

我自己也笑了起来,我笑是因为这条题目根本只有一个答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单凭这两道题目,就可以看出我和敬恒的确是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不过「超级无敌滴滴仔」却让我们找到了这两个世界的相交点。

「来,我们来场男子汉的比赛,我来定一个大家都一定会的题目吧!」他装着严肃地说。

「脏话。」他定了题目又立即开了球。

咦?

「王八蛋。」球飞了过来。

「干!我还未预备好啊!!」我来不及反应,但因为他开球的力度太大,所以球碰到我的球拍,便自己反弹回去。

「你刚才说『干』吗?到我,死白痴。」球又飞了过来。

「靠北,这两个还不是一样吗?」咦?不自觉地又接了下去。

「他妈的。」球又再飞了过来。

我们来回推了数十球,仍未分出高下,不过大家算一算就知道,怎麽可能会有数十个脏话可以说,这是因为我们到後来都开始乱来了。

「干你姨姨!」他接了。

「王十一蛋!」我接了。

「干你姑姑!」他接了。

「王十二蛋!」我接了。

「干你祖母!」他接了。我听到後还真的被吓停了两秒,你连祖母都……!?

「王十三蛋!」我接了。

「训导主任在你後边!」他接了……?

「哈!你输了……咦?」我转过头,看到一件白色裇衫,再往上看,见到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是训导主任。

最後我们每人被记了一个小过,过失纪录栏上还幽默地注明着「在校内跟同学轮流粗言秽语」,而且要在放学後罚站在训导处门外,为期一星期。

「干,我的零过失纪录被打破了。」我望着手册说。

敬恒打了个呵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放学後站在训导处门口两边,担当门神的角色。

由於训导处事务繁重,训导老师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我们在做甚麽,训导主任也只是间中抬头望一望我们有没有逃走,而没有对我们训话。

因此,在这些日子里,我和敬恒有很多聊天的时间。

我们谈过了很多话题,印象不太深刻,唯有最有印象的是关於他哥哥的事。

他跟我说他有一个比他大七年的哥哥,他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优材生,直到现在就读香港大学金融系第二年,暂时仍稳拿一级荣誉毕业。

对我这个中二的小伙子来说,读到大学是一个神话,一级荣誉毕业是一个奇蹟,而敬恒的哥哥即将会在神话中创造奇蹟,真不简单!

他哥哥在中学时期,对电子和机械有着浓厚的兴趣。

他的老师更不时推荐他参加相关的比赛,例如太阳能模型车比赛和小型机械人比赛,每次他都会醉心於制作他的参赛作品,而每次他总能获得佳绩。

他哥哥每次在制作参赛作品的时候,仍就读小学的敬恒会一直在旁边看着,看着一大堆零件慢慢成形,亦看着哥哥全神贯注地把作品做好的样子。

他当时视哥哥为偶像,甚至他後来开始受哥哥的感染,渐渐地也对机械产生了兴趣,他希望终有一天可以跟他哥哥一样,醉心於自己的兴趣。

敬恒的哥哥在我眼中犹如神一般,但他在敬恒眼中,只是一个「曾经」的偶像。

如果你现在问敬恒觉得他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会答你:「他是个超级大烦人。」

他说他哥哥在高考放榜後,放弃了原本放在第一志愿的港大的机械工程系,而选择了港大的金融系。

自此,他再没有见过他哥哥接触机械。

同时他哥哥亦开始以劝导的口吻跟他说:「要成功,首先要看穿当今社会的人最重视甚麽,然後就要朝着这个方向走,否则只会被人看低。」

「成功」的定义是甚麽?

我们当时根本没有去想,亦没有能力评论敬恒哥哥的对错,面对这种劝导,除了觉得「烦」,就真的没有其他感觉。

不过即使敬恒後来明白他哥哥的意思,他都没有依照他哥哥的说法去做,那时他哥哥因此而气得跟他反目了一段长时间。

敬恒後来跟我、文宇和肥仔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三人都觉得很奇怪,「你选择甚麽跟他有甚麽关系?」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敬恒的哥哥能回答我们。

然而,敬恒和他哥哥的故事还有下文,不过那已经是後来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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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最幼稚的行为,往往是日後最令人怀念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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