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因與聿】樹吟謠 — 《愛與否》之三

林栀试着向仆妇打听当天发生的事情,但是并没得到有用的消息。

离开郭家别墅之後,她们决定分头去寻找那女人留下的线索。

采姨向事发当时附近的树木们询问,林栀则是负责与人沟通的部份。

再次把委托人约谈出来,他们约在同样的咖啡厅、坐在相同的位置上。不同的是对面的那对男女神情没有上次的不安,他们眼中满是期待望向栀。

可惜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林栀有些无奈地想着。

林栀在平板电脑上头写下一段话,『我们无法救她。』

两名委托人激动地猛站起身,女方神色着急地向林栀询问,「但是你不是说我姊姊只是暂时灵魂离开身体吗?」

『我们找不到遗失的灵魂,或者说她拒绝被找到。』将上头这段话显示给他们看过之後,林栀将萤幕转回。

林栀以肯定的话语写下问句,『你们有所隐暪吧,对於事实。』

接下这个Case的时间很短也太匆促,她没有证据。但是林栀处理过的案件数也数不清,直觉告诉她,这两名当事者有所隐瞒。

──如同以前的委托者,每个人都试图对自己的秘密噤声。

对林栀来讲,委托者对於事实的隐瞒会影响到她的判断,错误的资讯会导致她与采姨朝错误的方向寻找答案。

被踩到痛脚,郭品蔓的未婚夫揪住林栀的领子,把她从椅子上提起来,桌上的杯子被男人的大动作扫到地面。

破碎的巨响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过来,但是林栀与当事者的座位恰巧有盆栽遮掩,无法满足他们窥探的欲望。

郭品蔓的妹妹用力拉住那男人的手臂想阻止他,但是那男人丝毫文风不动,对着面色不变的林栀大吼道:「你这是什麽意思!我们全都说了,没什麽隐暪的!」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无所不能吗?」

就算被揪住领子威吓,林栀还是平静无波──她见过的惊险场面太多了,这类型的浅薄威胁根本无法令她感到恐惧。

林栀拿起平板电脑继续写,『我虽然有异能,但我无法隔着你们的肚皮知道你们的秘密。』

『再拖延下去,能救的人也救不回来了。』

对方突然袭击的举动,也证明了林栀的猜测──他心虚了,委托者对当时的事件没有完全地说明清楚,他们有意地掩盖一部份的真相。

他们必须做出抉择,保有秘密,或者以秘密交换更加重要的事物。

那男人松开了手,滑坐在地用力搥打自己的脑袋。

林栀终於明白,在初见面时,她无法看清两名委托者除了痛苦与哀伤之外的感情──内疚。

郭品蔓的妹妹泪流不止,颤抖着唇却坚定地轻声开口,「对不起,我们会托出一切的。」

「──拜托,请你救救我姊!」

林栀与采姨重新回到事发地点──郭家的别墅。

郭品蔓房间外头披满植被的阳台上,那株弱智的小树还在像个自闭儿说着没人能懂的话语。

『采姨,你也猜到了吧。』林栀从阳台上俯视底下修剪完善的绿色草地,她似乎还能看见女人从这边摔落时,面色狰狞死命瞪着阳台上的人那景象。

「妾身竟没想到,就藏在最近的地方呐。」

语毕,她们的视线同时转移到那株还未长至成人身高的小树,以及攀爬在树干上头的绿色藤蔓。

「那女孩家,也躲得够久罗。栀呀,唤她出来吧。」

林栀开口,如同金属晶石相互撞击,完全不似人类所能发出的清亮声音从她嘴里溢出。

「迷失方向的女孩、手足无措的女孩,归来吧。」

「已有人为你引前路、牵领线、回此地,你所待的原始之处。」

「『郭品蔓,缠树之蔓。』」林栀轻声唤出女人的真名,属於对方独一无二的灵魂之名。

每个人甫出生的那一刻,都被赋予真名;这是他人呼唤的本名之外,綑绑住一个人的『真正的名字』,若是被邪道取走真名甚至会危害到性命。

在喊出女人的真名的那瞬间,小树上头纠缠的细长藤蔓舒展开来,它向上爬升,逐渐化为一个女人半透明的形体。

那女人就如同林栀从相片中看到,有着美丽的黑发与姣好的脸蛋,紧闭着的双眼与紧蹙的眉头都说明了她正陷入痛苦中。

抬起眼眸,林栀专注地望向飘浮於空,逃避着现实的女人,「该醒来了,品蔓。」

女人闻言,缓慢地睁开眼。

「我,怎麽了?」飘浮在半空的女人有些迟缓,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地双手,又疑惑地抚摸自己的脸庞。

目光呆滞,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在这儿。

林栀还没有接话,采姨抢先开口道:「小女娃,咱们是被你妹妹跟你未来夫婿委托来找你的呐。」目前处於灵体状态的女人可以看见采姨,自然能够听见她的话语。

「妹妹?未来夫婿?谁?」郭品蔓依然摸不着头绪,只是仿声问出听见的人名。

她彷佛迷失於梦中的人,连自我存在的意义都遗失,以至於在梦游的途中被突兀地唤醒时,神志却依旧徘徊在迷离的幻境,不愿回归现实。

「妾身可不是你的家人呐,这个问题该问问你自己,『缠树之蔓』呵。」

「品蔓?对,我的名字是品蔓……」女人喃喃自语,宛如细细咀嚼这个被人呼唤的姓名。

林栀和采姨快速交流了意念,「她把某些记忆藏起来罗,栀呀,得快点让她想起来,那个女人的灵魂已经引来了邪念罗。」

林栀的灵感远不如以妖成形的采姨来得灵敏,但是她也能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黏滞的不适与挤压感──觊觎人类美味魂魄的「那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林栀不敢再拖延时间,从随身背包拿出两名委托人的照片,递到郭品蔓面前。

郭品蔓在看见那两人合影之後,迷离犹如梦游般的双眼瞬间转为赤红,满脸恨地瞪着照片怒喊道:「那个贱人!!」

空中猛然刮来一阵强风,将林栀手上的相片斩成碎屑,也在她的手上刮出细小的血痕。

吃痛缩回手,林栀趁紧从口袋中抽出卫生纸压住伤口。

女人在暴吼完之後,又陷入迷惘,似乎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照片中的两人反应这麽大。

林栀隐约感觉到采姨所说的,那女人没有身体保护的灵魂已经引来某些东西──由贪、慾、乱所组成的阴暗物,正往这边聚集,魂魄不全的灵魂最容易引来它们的窥探。

「那个男人,是我今生最爱的人……」郭品蔓低着头黑色的长发盖住她的眼脸,她喃喃道着,「我好爱、好爱他──」

采姨掩嘴笑了下,秀美的脸孔因笑容而更加温润,但是话语却毫不留情刺伤郭品蔓的内心道:「不过你说的那贱人,可是你妹妹呀。」

这句话成为压垮女人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阴暗的负面情绪在女人崩溃时侵入她的灵魂。

女人朝天发出尖锐来自灵魂的哀鸣声,惨白的脸孔上映衬着眼眶滑下的血色眼泪,随着越加尖端的叫喊,半透明的灵魂正由逐渐被灰黑色的颜色染黑。

林栀非常不满瞪了采姨一眼,采姨露出无辜的笑脸,一点反省地意味都没有,「反正再拖下去那女人也会自己想起来後抓狂,妾身只是顺水地、小小地推了一把咩~」

林栀露出绝望的表情。

你根本是把人直直推落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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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蝴蝶大人的荒厄时,就非常喜欢她所写的真名:一个人真正的名字。真名将代表这个人的一生,这个人的性格,也写定了这个人的命运。

「缠树之蔓」是品蔓的真名,取这名的意义下篇会再介绍。

怕大家会混乱名词,所以简单地说明一下:

前篇说到的「非人」,这是跟人一样有智慧的生物;普通人看不见「妖」、「精怪」都算是非人;少数的非人对人类怀有恶意,甚至也有把人当成补品在吃的「妖异」。

这篇说的「阴暗物」,是一种能量,由负面情绪所组成的能量,会左右人的心情、或使人产生邪念或引出被理智压抑的心底慾念、邪恶与残酷。

之後还有更进阶的东西,第三篇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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