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楚楚之音 — 第5章 鳳祭

一路上楚音跟随在刘衍身後,她被身上的衣着压的行动缓慢,这时才得以细细注意起皇宫的样子,红和黑是主要色彩,梁柱上还雕画着金龙,庄重的气息垄罩整个空间。

正殿之中只有那个孤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坐在象徵帝王的椅子。他看着刘衍带着那个女人进入大殿,他观察着她,虽然垂首,但笔直的背脊却明显地诉说着她的倔强,不像其他女子那样乖顺。那男人缓步下了台阶,走近她,不容拒绝的挑起她的下巴,带着轻蔑目光,他居高临上的注视着安静跪着的她。

还以为是个脑满肥肠的老头,原来是年轻皇帝,看上去也不过小自己没几岁。楚音同时也在观察眼前这个男人,锐利的眼神犹如利刃,黑色的皇袍上绣着张狂的金龙;艳红华美的皇冠下,束起高高的黑色长发,刘海刻意斜向左边脸;俊俏的面容暗藏厉色,相貌是好看,气质却令人难以亲近。

「就是黑了点、老了点,其他的还算得称头。丞相,这就是你所谓的神女吗?」他转向问住刘衍。

这番话让楚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却又不得不压下,恨恨的记在心头,难道他不晓得这话在女人耳里就是个禁忌吗?还有,他们这是在说什麽?什麽神女?难道他们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这什麽神女的名号?

「王上,正是如此。」

楚音眼中的情绪怎麽可能藏得过这男人,他嘴角一扬,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好,孤将於十日後立后。」这话将立后一事说的好似在安排行程,目光也没有聚在楚音身上,而是看着刘衍。

「不要!」听见他这麽说,沉默的楚音像是被雷劈到一般,惊叫出声,抬起头直视他,这根本就是人肉集团。

开玩笑,就算对方是自己深爱的男人,若要她忍受他的妻妾成群,这样的婚姻她也会选择不要,更何况是一个连名字也不晓得的陌生人,凭什麽要她如此委身,暗忖至此的楚音不禁斜瞪了刘衍一眼。

「呵,还是个有趣的女人,你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他轻笑,声音里带着玩味,狭长的眼眸看着底下的楚音:「没关系,不要就算了,但孤记得你有个弟弟,是吗?」说完,他坐回身後的龙椅。

面对如此赤裸的威胁,楚音衣袖里的拳头紧紧握着,暗自咬牙,努力保持镇定。她心里明白,这男人是隶国的皇帝,自己的身手哪里比得上他的千军万马,可能只要几个他身边的侍卫,就能让她和父母提早见面。但她心里就是不痛快,过了那麽久男女平权的生活,一时要她接受这种不公平的旧观念,她实在做不到。可是楚飞还在他们手里,难道要她拿自己的弟弟来赌吗?

「我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楚音想着现在虽然是被威胁的处境,但评估目前自己似乎还有些价值,她开始大胆的和皇帝谈条件。

「你是不是误会了。」他的表情瞬时冷却下来,身体略微前倾:「孤不在乎你答不答应,因为没必要。你胆子真大,凭什麽认为孤会答应你?」脸上的表情像在看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满满的鄙视。

哼,还以为她和普通女人有些不同,原来只是比她们更懂得争取,更直接表明所需,到底还是一样的贪婪,就和那女人一样……不,她甚至更胜一筹,都已经坐稳后位了还不满足!

「呵,虽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知道你想要我坐上这个后位。因此,你会满足我的要求,要不然就是赔了一命,看谁当你的王后。」

「哼,说吧,孤会满足你,不论是珍宝还是下人。」他冷笑着,想知道这世上还有什麽比后位更能满足这个女人。

「真抱歉,那些我都不需要,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你不能伤害我弟弟;第二,你不能对我出手;第三,我要和你平起平坐,我叫楚音,在外头我可以像你的臣子一样,像你跪安,但私底下我不会喊你王上,所以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听着,从头先的若无其事,到第二条的不屑,最後则是惊讶,连立於一旁的刘衍也有些讶异,这女人在说什麽?

「怎麽样?你是答不答应啊?」

他意味深远的回答:「楚音,你真的……让孤感到十分兴趣。好,就允了你,魏云枢就是孤的名字。」哼,他倒要看她在耍什麽花样!

「飞飞在哪儿?说好了让我见他。」一离开正殿,楚音便问向一直不语,走在前方带路的刘衍。

他停在一个屋子前,侧身说:「他就在里头。」

闻言,楚音心里一紧,提起沉重的裙摆,快步上前推开房门,却看见熟悉的身影闭着眼睛,就这麽静静的躺在里头的床榻,一动也不动。

她急忙半跪到床边,伸手就是探向鼻息,确定弟弟还活着,她转过头问:「这是怎麽回事!你说过不会伤他的。」难道自己又被骗了!

「我没有,他只是睡了,在你立后以後,我就会让他醒过来。」

「哼,人质吗?你放心,我楚音会说话算话,但也希望你和你的王上遵守诺言。」楚音起身,离开了屋子。

祭凤,长久以来隶国就是一个迷信的国家,凡在王上决定立后的第三日,都必须举行这个仪式,以向天地及百姓宣明后位的立定,早上祭拜祈福,晚上宴请各国的君主或使者,民间也是一同举行小型祭典直至天明。於是乎今日天还未亮之时,楚音便被一票嬷嬷叫醒,开始辛苦的梳妆打扮。

毕竟还是即将立后的人,她的天音殿当然要比一般嫔妃的宫殿要来的舒适,宫里的人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而她殿里主事的嬷嬷姓秦,听说当今圣上年幼时便是她一手照料的,这点让楚音不禁心里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仁慈的嬷嬷怎会带出那种皇帝?

这几日她并没有去到其他宫殿里闲晃,倒是荷缘偶尔会来找自己。她满脑子都在苦恼着该怎麽救出弟弟,这皇宫里什麽人物都有,宫廷卫士又是一大堆,凭自己的身手想逃出去,外加一个昏迷的弟弟,实在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娘娘,你真美。」说话的是楚音身边的贴身侍女紫苏,但说要贴身也仅止於替她料理衣物和饮食而已,对於沐浴更衣这事,她还是习惯自己来,反正平常自己也不爱穿那些繁复的宫装,简单的穿着便好,更何况这几个月来她早已习惯腿上都要藏着短刃,哪可能让人帮着更衣。

楚音对於紫苏的赞美但笑不语,她这日穿的和魏云枢身上那套有些类似,内里的衣裳是淡色鹅黄绸缎,外头罩着墨黑的锦袍绣着红色的凤凰,头上梳了一个花髻,戴上降红色的凤冠,蛾眉之间的贴花柔美了整体的肃然。

「紫苏,都打理好了吗?」

「秦嬷嬷,一切都好了。」紫苏看见走进的秦嬷嬷,欠了个身後回话。

「娘娘,请随老奴前往祭台。」

到了祭台,楚音一眼便看见身着朝服,站立在高台之上刘衍,再上去几阶就是坐在宝座上魏云枢,以及他身旁的空座。

楚音被秦嬷嬷带到魏云枢面前,看见魏云枢的时候,她温柔的向他跪安:「王上。」

魏云枢看着这般的楚音,嘴角不禁上扬,之後正色道:「爱妃,平身。」

「谢王上。」楚音起身,坐定在魏云枢身侧的座位上,在她视线所及的范畴内,无不是底下跪拜着的大臣,和演奏礼乐的小官。

祭祀开始的时候,从四方响起的音乐庄重而威严,所有人都恭敬的垂着头,但就在演奏至一半的时候,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人群中站起,走至高台之下,引得在一处待命黑衣卫士欲上前捉拿,却被高台上的魏云枢挥袖阻止,又让那人起身说话,而不明所以的楚音,则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看戏。

「王上,此等来路不明的妖女可不得立为国母!」

听闻如此批评,楚音在心底咒骂,他以为她愿意啊!

「那,丁将军倒是认为,谁人有资格担任孤的王后呢?」魏云枢轻笑,眼神里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臣,不敢论断。」

「不敢?」魏云枢接着说:「勾结私党、密谋篡位。丁将军,你还有什麽是不敢的?」

楚音一听那几个竦动的罪名,不禁挑眉,看来这有戏啊!

闻言,丁仲权又跪了下去:「臣惶恐,不明白王上说的意思,定是有奸人欲加害於我。」可他手里却拳的老紧。

魏云枢使了个眼色,一个黑衣卫士将好几封信件扔在地上,丁仲权的脸色煞白。

「这些全是你这些年来和王谦私通的信件,当然孤相信还有更多是被你销毁的。这次立后立得如此迅速,其因多半是为要逼的你狗急跳墙!孤再问你,除却王谦的人马,你以为还有多少会来支援你?」

丁仲权垂着头没有回话,倏地,他打开拳头,将里头的信号弹朝天发出,爆裂声响彻云霄。

不一会儿,原本胸有成竹的丁仲权,在发觉竟无一个人影出现後,不安浮上心头。他望向一派轻松的皇帝,高涨的情绪彷若自崖上摔落渊底,原来自己早已着了这小子的道!

「让孤来告诉你……」魏云枢缓缓的说:「一、个、也、没、有。」

刷的一声,黑衣卫士齐齐抽出腰间的配剑,抵在丁仲权的颈间。

「丁仲权,你以为孤就那麽愚蠢吗?既然查到了你叛乱的事,还会留下你布好的人,等着你来取孤的首级吗?你未免太自大了。」

「凛儿!我的凛儿呢?」似是想起什麽,丁仲权粗声吼了出来。

「呵,你说呢?凛爱妃…」魏云枢看着他:「当然是杀了。」

「亏你处心积虑的想捧她做皇后,留在我身边做眼线。对了,你还想知道到底是谁最後给了你一刀,让孤追查到王谦那儿吗?」他冷笑一声:「就是你这个好女儿!人家宁可选择后位也不要你这父亲哪!可她又怎麽会知道,这说与不说只不过是死的早晚而已。」魏云枢说完,冷眼瞧了下一旁待命的黑衣卫士,他们便围上了丁仲权,将他当场处以极刑。

然而,楚音早已闭上双眼,不想去看这血腥的画面。她坐在魏云枢的旁边,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清楚地听进耳里,越听越是紧张,虽然她目前还未想到出逃的办法,但就算有了,自己能斗得赢他吗?他不只厉害,还无情到可怕,这次事件想必只是做为杀鸡儆猴之用,在这朝野之中,必定还有许多人不满於这年轻皇帝。

祭祀仪式照常举行,紧接着就是夜晚的筵席,但她早就藉着头痛之名,只匆匆露了个面便向魏云枢请旨回天音殿歇息。

当夜,楚音早早就梳洗乾净,倚在侧室的美人靠上,享受着紫苏的按摩。

「紫苏,我问你,这丁仲权是谁?」

「回娘娘,丁大人是统管国家兵力的司马大将军,同时也是凛贵妃的父亲。」

「凛贵妃是魏云枢的宠妃?」

「是的,在娘娘进宫以前,宫里的人都在传说她是王后的不二人选。」

「原来如此。」真可惜她死了,不然以女人的忌妒心来说,她肯定会帮自己离开的。

就在楚音和紫苏打探情报时,外头通报了王上驾临的消息。

带着浓重的酒气,魏云枢一屁股坐上榻子,顺便遣去了屋里的宫女奴仆。

「魏云枢,你搞什麽鬼?」

「有趣……孤到自己王后的殿里算是搞鬼?」被酒精洗涤过的魏云枢,慵懒的姿态,邪魅的目光,都要比平时还百倍诱人。

「我们约定过的,你不能对我出手。」

天啊!这人不会是想毁约吧?楚音一边想,一边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後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魏云枢。

这举动让魏云枢不禁大笑出声:「笑话,就算孤想不守约,凭你又能如何?想死,你还没那麽容易死成,在孤的皇宫里名医奇药多的很!」

「你……」可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这种败类!

看着楚音脸上那种想反抗,却什麽也做不了的表情,他得逞一般心情大好:「哈哈,你放心,孤今日不会对你怎麽样。你真是奇怪,天底下有谁不想巴结孤,有哪个女人不想被孤瞧上?就你视如草芥,还是,这就是你使的花样?」

楚音心里觉得这人才奇怪,有被害妄想症不成?他当每个人都想从他身上捞好处,都想设计他吗?

被人这样怀疑,她心里真的很不舒服,她脸色不悦的回道:「魏云枢!你是不是太无聊了,请记得我是被你抓来的好吗?还是你以为每个女人,都会为了所谓的富贵权势作贱自己吗?」

她原以为魏云枢会因为她的话气得破口大骂,却不料他只是冷哼一声,语气转为冰冷:「女人,本来就是个下贱的狗。」

那一瞬间,楚音有种错觉,魏云枢彷佛是透过自己,看见另一个影子,而後他深深的凝视了她,突然挥袖离去,十分成功的诠释了翻脸如翻书这句话。

如此变化,顿时让楚音无语,这个人到底哪里有问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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