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乾脆地收剑,退回皇兄身边,而我在大殿上突然感到孤立无援。
我看向皇兄,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所以我说:「没赢,臣弟无话可说。」我不知道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只见皇兄眉间渐渐聚拢,最後他闭上眼睛,轻轻叹出一口气。
「陈明峰。」他唤。
「臣在。」
「由你领兵一百前往查探,假若你需要协助,你可自行询问於该人,那人若无任务在身,朕便允了,不需再问。」
「臣遵旨。」
皇兄说:那人若无任务在身便可。
我相信我是全皇宫最无事的那一个人。
朝会到此,众人纷纷往大殿外退,我拦下陈明峰,想要求他让本王随行。
「陈明峰,本王、」
「属下没有意见,」不等我说完,他抢先说道:「王爷请自便,出发时刻,稍晚属下再遣人秉告王爷。」
那瞬间我觉得陈明峰真是个好人,难怪韩杨要对他心心念念。所以我嗯了声,打算回我的院落去等。
方旋过身,我就看见了韩杨,他正静静望着我,然後垂落眼帘。
欲言又止。
这让我觉得相当烦躁,我走到他身前,问:「有话就说。如何,连你也想阻止本王去荀南?」
「不,」他摇摇头,「韩杨知道王爷一直很努力,王爷……定能凯旋而归。」
闻言,我扬起一边眉,忍不住笑,「嗤,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麽,你等着吧!」
出发之前,我寻去了前南陕守将的住所,他开门一见是我,怔了一瞬,侧开身子让我进去。门扉掩闭,我对正要行礼的他摆摆手,比了下椅子,我们双双入座,而他倒了一杯水给我。
「草民家中只有水,请王爷莫要见怪。」
「无妨,黄忠贤本王问你,四年前你为何临阵脱逃?」
「……草民有罪,无话可说。」
「本王来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废话,你之前做得不差,临阵而走,是否有内情?」
他突然就笑了,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他说:「王爷,并非每个人都适合那个地方,刀光剑影,腥赭漫天,」黄忠贤闭眼皱眉,似是陷入某种不堪的回想中,「然後,得看着身边人在生死里来去。从军报效国家一直是先父对草民的期待,草民不愿让他失望,可这却非草民想要的生活,所以先父去世那天,草民只想着终於结束了,终於可以逃跑了。武云他……我的副官,我一直非常感谢他。」
「那麽,你要不要随本王一探荀南?」我问。他猛地睁眼看我,目光闪闪,而我续道:「南陕附近你熟悉吧,走吧,只是在京城等待消息,你甘心麽?」
黄忠贤眉目一凛,扑通跪下,对我磕了一个响头,「草民谢王爷大恩!」
陈明峰对我多拎了个人的举对不置可否,临行时刻,他只有跟来送行的韩杨说话时,感觉得到是愉悦的。不过陈明峰心情如何不是本王该要操心的事务,我与他从前不熟,今後大概也无熟悉的必要。我将马鞍调整好,拍了拍我的座骑流风,流风虽不若季南天当年座下灵驹那样与主人心灵相通,但流风随我多年,我俩默契十足,有时我甚至不需拉动缰绳,流风便明白我的意思。
「王爷。」
韩杨不知何时走至我身边,我回过身去,应道:「如何?」韩杨自怀中掏出一串念珠递向我,我知晓这是他长年随身的物件,这样的画面让我联想到某种才子佳人的八股桥段,我被这样的肉麻感逼退一步,问得很防备,「干嘛?把你的定情物留给你心仪的人,或者拿给陈明峰,给我做什麽?」
韩某人直接忽视本王的话,他说:「这是高僧加持过的佛珠,百鬼辟易,可庇佑王爷不要遇上季南天此类鬼一样的人物。」
「骗人,之前你明明就遇上了季南天。」
「所以你看到韩杨平安无事立於此处,遇上了也会有神仙来救,包王爷平安归来。」
韩杨说的话很像是某种算命骗子会说的,可他的表情正经非常,我犹豫片刻,最後还是收下了念珠。
我们百余人以尽可能低调的方式往南而走,一路派出的探子皆无消息回报,直到有天,我们在距离南陕关尚有五日行程的地方紮营,当晚陈明峰请我入帐,跟我说:「探子没有回来,可否请王爷让黄忠贤入内一谈?」
「自然,你备好地图,我去唤他。」
这一晚很静,天气有些闷热,众人正准备回帐歇息。我向巡逻的兵士道了辛苦,然後去找黄忠贤出来。其实陈明峰没有义务告知我这些消息,他也有能自行判断,可他还是说了,这让我觉得陈明峰又更顺眼几分,不只生得好看,还很懂得如何讨好王公贵族。
我们三人围在地图前交谈,探子未归定有变故,我问:「多少人未归?」
陈明峰答:「三人出去,无人回归。」
黄忠贤在图面上比划过後,指着三个地方,「敌军若要埋伏,最有可能在这三个点上,我们可走林中这条路,虽是树林,可林木不密,道路较宽,就算遇上伏击也有适当掩蔽物,道路也可供粮草快速通过。」
我说:「我们只有百人,不知敌方情况正面迎击并不妥当。距离後方的捷青关太远,我们将会孤立无援。」
「王爷,」黄忠贤似乎察觉到我话语中的某种暗示,他的表情悲痛起来,「若能与武云联系上,我们将可夹击敌方……」
「黄忠贤,」接话的人并不是我,陈明峰的语调很温和,投给黄忠贤的视线也很温和,他说:「我不能冒险,请你见谅。」
「……是。」黄忠贤垂下了头。
「明日再派一小对往前方察探,依结果决定是否向捷青求助。今晚加派戒备人手,就这样吧。」
我正想毛遂自荐加入明日的探察小队,突然气氛一变,帐外黑影闪过,我喝道:「当心!」
霎时寒光挟着崩毁的军帐朝陈明峰压来,陈明峰拔剑飞快,一声铿,他的剑锋已砍在寒光之上,可陈明峰的剑势却被压了回来,我察觉对方持的是长斧,心知陈明峰为防剑断不敢硬拦,於是我抢上前,挥刀砍在斧柄之上。
这一斧沉重非常,我与陈明峰联手,也才使斧子停下,却没有逼退来者。
黄忠贤破开毁坏的军帐大吼:「夜袭!!敌人夜袭!!」
有什麽地方失了火,火光一下子照亮营区,人声吵杂,到处都有兵器交击的声响。而我看着眼前轻松挥舞巨斧的高大身影,心中涌现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
那把斧子的血腥味很重,这人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无声无息地到达这里,其中还包括我方探子,还有巡兵。
陈明峰站在我身旁,压低声音对我说:王爷,冷静。
是,我得冷静一点,这人说不定跟南陕的变故无关,只是这附近凶恶的盗匪罢了。所以我问:「便是你胆敢侵犯我荀的领土?」
「哈,」他沙哑地笑了一声,回答我:「便是想着以城关做山寨,该有多威风!」
我冷冷地瞪着来人,也笑:「如是,本王已准备好要用你的血肉,来祭荀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