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Journey — Lesson 01 毒舌少年與手帕交 「如果妳跳下烏山港之後後悔了,我可以打119來救妳啊。」

正章

Lesson01毒舌少年与手帕交

「…辞辞辞…辞职?!柳佳盈!」

柳佳盈面前的青梅竹马一脸惊恐地站了起来,引来其他咖啡客的侧目。

「如果你想被轰出去的话,只要把面前的桌子掀一下就好。」她优雅地拿起咖啡杯啜饮一口,薰衣草茶已凉。

李元叶坐到柳佳盈旁边,认真地看着她。

「你才二十八岁喔。」

「在公共场所报出女性的年龄是犯罪行为。」

「你的工作才刚升迁而已喔。」

「只是从管黄信封变成管文章而已。」

「你的父母才刚退休而已喔!」

「啊我父母要退休和我要辞职是两回事吧?」听完,柳佳盈用力巴了他的头一下。

「那你干嘛要辞职?想婚了?还是…看破红尘要出家…?」

「如果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啦!」

李元叶正经地坐好,「能告诉我理由吗?」

柳佳盈轻叹了口气,有个青梅竹马是还不错,不过有龟毛的青梅竹马真的有得受。

「…你记得国中有个叫‘‘陈冬和‘‘的人吗?」

「陈冬和?」李元叶的表情呆滞了一下。「…没有欸,他谁啊?网球社的同好?」

「…网球社当时只有你一个男生而已啊。」她说道,受不了的低下头。

既然这样,只好直接劈头问了。

「…那你有印象我国中喜欢的人是谁吗?」

只见李元叶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国中不是视男生为废柴、蟑螂、垃圾吗?会有心仪的对象?」

他那欠揍的笑容让她想瞬间在这温馨咖啡馆里上演喋血惨剧。

「…不和你说了。总之,我这趟旅行就是为了要厘清这个人的来历。」

「…要找的话,网站上人肉搜索不就行了?而且,也用不着辞职吧?」李元叶忽然很认真地盯着柳佳盈瞧,让她一时之间觉得很不自在。

「我知道你隐瞒了我什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佳盈。」

在李元叶的注视下,柳佳盈忽然想起十四年前,十四岁的两个人。

第一天要去中学的时候,他吓得一直哭一直哭,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说不要去新学校想回小学…

跌倒了、被老师骂了、功课写不完了…那个爱哭鬼,如今也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啊。

不知不觉中,一抹微笑浮现她嘴角。接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李元叶的头。

「你、你干嘛?」被柳佳盈这麽一搞,李元叶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

「纯情小少男啊,以後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她顿了顿,「还有我父母就拜托了,这些年我开了个银行帐户,钱几乎都往里面汇…所以有需要就用里面的钱吧。」

「…干嘛说这种像是遗言的…」李元叶倏地瞪大眼。「话……」

不等李元叶说完,她朝他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掏出口袋里的钱便丢在桌上。

「喔,顺带一提,你终於变得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呢,有资格让别人依靠你了。」提起包往咖啡厅门口走去,柳佳盈故意不看李元叶的表情,因为怕心软。

拜托了。

/

「…不过,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换号码了没。」此时此刻,柳佳盈站在火车时刻表前,踌躇着。

这些人,有的是她国中的手帕交、班长、比较要好的男同学…林林总总就是一些上大学之後就不见踪影的人。

毕业时的通讯录反而成为这旅程里最不可靠的地图。

…总之先打打看手帕交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之後被接起,「喂?」

「喂?姨姨?」那是出乎意料的童声,稚气又可爱…

她二话不说地按下停止通话。

…也是啦,都过那麽久了,应该早就换新号码了。

柳佳盈暗自嘲笑自己的天真,手中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她盯着手机萤幕上手帕交的号码,无言了。

硬着头皮接起,这次却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喂?」

「…不好意思啊,我打错电话了。」

「…你是柳佳盈吗?」

「……」

这简直比中乐透还难啊!柳佳盈冷汗两滴。

「抱歉!刚刚我儿子拿我的手机玩。」她的声音轻快,听起来现在过的应该挺不错的。

「…亦雯,没想到你还存着我的号码。」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惊讶。「我们多久没联络了?五年?八年?」

「我们高中毕业之後就失去联络了啊…你决定留在台北读大学,我全家搬家到新竹…」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有孩子了…」柳佳盈不禁感叹了下。

「哈。五岁的儿子,真是恶魔。」寒暄完,她换回疑惑的语气。「怎麽了吗?为什麽忽然打电话给我?」

「…我有点事想要问你,这件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所以希望能和你见一面,愈快愈好。」

「嗯…不过我结婚之後和我丈夫经营民宿,在宜兰的一座小山腰上。」她的语气又变回轻快。「如果你想过来,随时欢迎。」

「那我今天就出发。」

「什麽事啊?真好奇,居然能让那条大懒虫跨出家门…」

总之,在一堆混沌中,总算是暂且找到了方向。

/

握着往宜兰的自强车票,柳佳盈走进车厢。

「B43…啊,有了。」

……

…虽然座位是找到了没错。

不过有一个罩着帽子正在睡觉的小弟正坐在上头。

「…嘿,小弟。」她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肩,只见他一副不情愿似的悠悠转醒。

「唔…有什麽事啊?」他摘下鸭舌帽,挠了挠头发。

「这个,B43,是我的座位。」柳佳盈拿起车票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喔,那你坐靠走道的位置吧。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坐靠窗的位子。」

「…你有没有搞错啊?干嘛霸占别人的位子不放?」有点小小的恼怒。

「就当作是你刚刚打断我美梦的补偿吧。反正这位子是我买的,没差。」小弟说完,翻身戴上帽子,遮住他大半的脸。

…感觉一肚子不爽无处发泄。

发车铃响了,又觉得请列车长来麻烦,她没办法,只好坐到他的座位上。

嘛,有总比没有好。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色开始不停变换,她无心欣赏。

从包里拿出那封信,她打算再重读一次。

/

…感觉她以前喜欢的男生很浑帐啊。

叹了一口气,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却愕然发现刚才的小弟正在猛瞧她的信。

「…你干嘛?」柳佳盈立马把信件收好,瞪向他。

「情书啊,阿姨?」他微笑了下。

「偷看不是君子该做的行为。喔,我忘了,你不是君子。」她略带讽刺地说道。只见他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微笑。

「阿姨,借我看一下又不犯法。」

「我不是阿姨,我才二十八岁!」忍住想给他一脚的冲动,她把信放回包里。

「看不出来欸,你和我才差四岁!」小弟哈哈大笑。「我叫李文恺。」

「…报上名字来干什麽?」

「认识认识呗!这可不是搭讪,我对二十八岁的女人一点sense都没有。」

「……」柳佳盈用力地踩了他一脚,也不管这可能构成伤害罪。「…柳佳盈。」

「这名字真是艺术呢!可惜主人气质配不上。」「要你管!」

她乾脆闭上嘴不想搭理他。

「欸,二十八岁。」「…你是腰去靠到吗?」

「你没有工作吗?今天是平日。」「那你呢?二十四岁不是应该正在大学上课?」

李文恺愣了愣,又露出无比欠揍的笑容。「说了你肯定不相信,我是医学系毕业的,今天坐火车是为了回乡行医,造福乡里。」

「……真的?」她半信半疑地瞟向他。

「骗你的。」他打了个大呵欠。「不过我真的是今年的医学系毕业生。」

「是啦是啦,我还是HTC的CEO呢。」柳佳盈把玩着手指,敷衍地回答。

「那你呢?坐火车去宜兰干嘛?当渔妇?」

「你去撞墙比较快,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我快死了,想去找我的初恋情人道个别,然後再跳进乌山港喂鱼。」

「…前後反差也太大了吧?」李文恺笑的可乐了。「你看上去脂肪太多了,海洋会被你污染的。」

「…拜托你舌头割了吧,天下太平呢。」她扶额。

「所以你是认真的?找初恋情人。」「信不信由你。」

「那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这一刻,柳佳盈完完全全、百分之一百二十、从第一根头发到最後一根脚趾的了解了。

「…你根本就是变态吧?」她无奈地看着他。「当游民一定很辛苦,好啦,我给你一百…」

「…我不是游民!我是认真的!」他的表情看上去的确颇认真的。

「…小弟啊,我们认识不到十分钟,对彼此的认识也只有医学系和乌山港而已,你干什麽要跟我去啊?再说,这也太不正常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所有话都说完。

他张着眼楞着,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回应。「…然後?」

「没有然後!你真是个怪人。」

柳佳盈接着拿出耳机戴上,想用音乐极力忽视旁边那个变态。李文恺却忽然幽幽地说:「我不知道该做什麽、怎麽做。大家都说我会很有出息可是我看不见未来。」

这句话完全和前面的话题无关,让她着实地愣了一下。

「…你不是医学系的学生吗?不当医生难道还当护士啊?」拿下耳机,她答道。

「但我没有当医生的理由啊。」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今天会在这班车上,纯粹是想逃避一下残酷的现实。」

「…我现在确定了,你不是变态,根本就是精神病。」柳佳盈瞄了他一眼,只见他表情依旧欠揍。「老娘的时间很可贵,可贵到我都想去卖个肾来换时间,你在这里浪费你青春小鸟,不如分点给我吧?」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你就拿去吧,阿姨。」李文恺浅浅一笑,戏谑似地伸出手抚上柳佳盈的脸颊。「反正你也不会因此就从阿姨升级成小姐就是…啊啊啊痛啊反对暴力--」

她伸出手,用力地捏他的腿。「我反悔了。谁要你这小痞子的青春!简直污染啊、污染。」

李文恺又露出那欠揍的笑容。「阿姨,如果你跳下乌山港之後後悔了,我可以打119来救你啊。」

「…Shutupplease.」叹了一口哀怨气之後,柳佳盈再度把耳机戴上,好避免耳朵被外星人污染。

今天又是黄道里的大凶之日吗?

/

也不知同一首歌到底循环了几次,从台北出发的柳佳盈终於要踏上宜兰的土地了。

不过她连一丝兴奋都没有。

「…柳佳盈,你要下车啦?乌山港还没到呢。」白目小弟又出现在她的水晶体里了。柳佳盈脑海中浮现两个字:污染。

「干你屁事。」把亲爱的手机和耳机收好,她提着包站起来。「和你相处的这三小时半真是太污染了。再也不见。」

「欸欸欸等等我。」李文恺也戴起他的老旧帽子,提起行李袋。「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後吧。」

「如果是杨丞琳这麽唱我一定尖叫说好。」扔了个白眼给他,柳佳盈走到门口下车。

吸了一口比台北清新一千倍的空气,她露出微笑。

「那麽,阿姨现在想去哪里呢?」

…有种空气瞬间被污染的感觉。「…你干嘛要跟着我啊?」

「帮你打119啊。」他摆出一脸无辜,她却只想吐。

「先打个110吧,我报案呢。」执起腕,已是下午四点。

亦雯的民宿在山腰上,再不快点天就要黑了。「我赶时间,你别闹了。」

「我没有开玩笑或闹你,我是认真的,跟定你了。」他正色道。「况且宜兰我也比你熟,正好可以给你做向导。」

也许有点道理?

至少要在这里待上一个礼拜多,只有一个包的确活不下去。而且,他的确也不像是真的会劫财骗色的样子。最後,他还有点利用价值…

综合以上几点,柳佳盈的脑子高速运转後得出的结论--

「…计程车钱你出一半。」

「喔好呀完全没问题。」李文恺爽朗笑加一脸看门狗样。

好吧,其实没那麽糟...吧。

柳佳盈无奈地叹了口气。

/

计程车开进山区,景色变的截然不同。

和宜兰市区那种闹中带静的感觉不一样,完全的大自然,静的立方。

「啊,还是宜兰空气好啊!在台北就连呼吸都是一种天罚呢!」

…好吧,有李文恺在的地方就一点也不清净。

「欸阿姨。」「我不叫阿姨叫柳佳盈!」

她白了他一眼,却只见他眼中闪着疑惑的光芒。

「你到底是为什麽要来宜兰?」

柳佳盈愣了愣,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的脸。就男孩子来说是秀气了点,眼睛大大的,睫毛也长长的……。

「…李文恺。」「嗯?」

「其实你是女的吧?」她吃吃地笑起来,只见他双眉一蹙,随後邪恶地一笑。「…想要检查吗?」

他说完便把手放在腰间皮带上。

「…靠!不要。我不想对我美丽的水晶体造成二次污染。」她立马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即使知道他不会真的在计程车里这麽做。「…你舌头果然还是割了好。」

前座司机阿伯哈哈大笑,用标准的中文说了一句爆炸性发言。

「你们年轻人打情骂俏的方式真是愈来愈露骨啦!」

「大哥你搞错啦,她年纪都可以当我阿姨罗!」「…听你在屁!」

「哈哈哈别害羞啦!想当年阿伯我追女人的时候也是…」

/

不知道三个人到底聊了多少八卦之後,阿伯把车子停在一家灯火通明的房子门口。

「到啦,羽司民宿。这民宿好啊,生意挺不错,也给我们赚了不少外快。」柳佳盈拿出皮包准备付钱,只是没想到小痞子动作比她还快,直接递给阿伯一张大钞。

「阿伯,和你聊天很愉快,你这行辛苦不好赚钱,不用找了。」

「啊…?喔!感温喔少年仔!哎呀小姐啊,有这麽体贴的男朋友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啊!好好把握!」阿伯笑得合不拢嘴,拍拍柳佳盈的肩膀以示鼓励。

「……」我们只是医学系和乌山港的关系而已。

向阿伯道别後,柳佳盈走向李文恺身旁,他正认真地打量着羽司的结构和外观。

「好棒的地方。」李文恺喃喃道。「不过干嘛特地到山上来找民宿?」

「找人。这是我朋友的民宿。」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迈开脚步,推开那扇写着『营业中』牌子的门。

风铃叮铃响,一阵熟悉的、却说不出名字的香味扑鼻而来。

「欢迎光临。」一名男子自柜台探出头。

柳佳盈和他对看了几秒,确认他就是相片上苏亦雯的老公之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真是稀奇,平日来住房的客人少之又少。」男子声音浑厚中有着柔情。

「我是亦雯的朋友,来找她玩。」她向他浅浅一笑,瞬间对这个有些憨厚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两位是情侣吗?」他望向李文恺,问道。

「不是。这是不相干的人。」

「喂!什麽叫不相干的人啊!好歹我们今天也算一起旅行了一整天!」他抗议着,戏谑的微笑再度出现。「我差点连贞节都没了。」

「…贞你妈。」虽然口出恶言不太好,不过她相信李文恺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沮丧。

「…佳盈?」

熟悉的声音倏地钻入耳里,柳佳盈脑海里熟悉的记忆开始浮现。

『柳佳盈,吃午饭了,放下你的小说!』她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

『柳佳盈,这周末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她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柳佳盈…没有你我觉得好空虚,都没人可以吐槽。』她撇嘴,用有些哀怨的眼光望着她。

…多久以前发生的事了呢?彷佛就在昨天似的。

那依旧清秀的少妇正伫立在离柳佳盈不远的地方,似乎也和她一样正在回味着两人共同拥有的过去。

「…亦雯,好久不见了。」柳佳盈甜甜一笑。「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没什麽变。」

眼前的人忽然呜咽一声,向她冲过来。

「柳佳盈啊!」以为她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苏亦雯用力捏住她的脸颊。「让我又兴起了吐槽的慾望!」

「…我又不是专程来给你吐槽的!」脸颊肉被上下拉扯真是有够痛。

她又多捏了几下才甘心放手。一探头便看到李文恺站在柳佳盈旁边,她立刻惊呼:「哇喔!男朋友?!柳佳盈你也吃太嫩了吧!这只看起来也才17、18啊!」

「你别乱点鸳鸯谱啊!」她抚着受害的脸颊大叫。

「幸会,我叫李文恺,今年二十四岁,刚从医学系毕业。」李文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不过很可惜的是,我并不是她男朋友。」

只见苏亦雯的表情有些失望。「那你谁啊?」

「我是柳佳盈的奸夫。」「你妈啦--」

忍不住了,柳佳盈用力的赏了他一拐子。

/

「所以,你是被什麽风吹来的?」苏亦雯放下日式茶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柳佳盈拿起茶杯啜饮一口,是花草茶。「…你还是那麽喜欢薰衣草啊。」

「…是啊。因为是他喜欢的香草嘛。」像是被戳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的,苏亦雯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好吗?」

「好的不得了。做职员那麽久,总算是要升职了。」柳佳盈边说边用手指卷起一缕长发把玩。「听到我要出远门还差点掀了人家咖啡厅的桌子。」

「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惊小怪啊。」

苏亦雯的初恋就是李元叶,她那只会瞎操心又爱哭的青梅竹马……。

…那个时候还真是轰烈啊,连懒得插手的她都帮了五次。

李文恺正坐在柳佳盈右前方吃着饼乾,望着她。

「柳佳盈,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啊。」他幽幽地提醒,柳佳盈这才回过神,从包里摸出那封信递给苏亦雯。

「这啥?」她接过信封,一脸疑惑。

「我国中毕业的时候写的情书。」「…狗屁啦!废柴、蟑螂、垃圾欸!」

柳佳盈无奈地看着苏亦雯的反应。难道她讨厌男生真的有那麽出名吗?

「…小雯,别说脏话。」苏亦雯的丈夫,张桢林先生正好走进会客室,瞪了她一眼。

「啊…抱歉,不小心的。」她吐吐舌,拆开那封陈旧的秘密。

/

苏亦雯和柳佳盈一样以前都是啃书族,所以那封信不用五分钟便可读完了。

实际上也没几个字就是。

她读完之後拿起相片仔细端详。「……陈冬和?」

「我完全找不到这号人物。毕册上没有,问了李元叶,他也不知道。」

只见苏亦雯蹙起蛾眉,很快地便又舒展。「别班的?」

「你知道我交友范围极小,而且说了,毕册上没有。」

「补习班?」

「没补过啦!以前老是和你去图书馆的啊!」

「脸书上朋友的朋友?」

「……」柳佳盈的脸已经贴在桌子上了。

苏亦雯把食指放在下巴上,似乎很努力思考的样子。

「嗯…我的旧物全都放在娘家,所以没有毕册可以再确认一次。」她求救似地望向丈夫。「阿桢,你也从台北的中学上来的吧?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没有耶。我的学校里男性偏少,所以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男生。」张桢林双手交叉在胸前,也努力地思考着。「柳小姐有没有想过在脸书之类的地方人肉搜索呢?」

「…是没有啦。因为在上面搜寻过‘‘陈冬和’‘的名字,但是找不到,所以我就作罢了。」她对他客气的称呼很不习惯。「张先生不必如此见外,直接叫我佳盈就好了。」

「佳盈~」话未落地,便听见李文恺戏谑的声音。

柳佳盈立刻在檀木桌底下踩了他一脚。

「…那,佳盈你也直接叫我阿桢就好。」阿桢看着吃痛的李文恺微微一笑。「你们感情真好。」

「……」她已经放弃解释了。

苏亦雯将面前的花草茶一饮而尽,对她微笑着,似乎说了什麽。「……吗?」

「…嗯?」还在神游的柳佳盈没听清楚。

「没什麽啦。」她望向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我们吃饭去吧。」

「好啊,我走了一天了,超饿。」接着,李文恺笑着站了起来,向她伸出手。

「…干嘛?」

「扶你一把罗!有为好青年就该做帮助老弱妇孺的美事啊!」

柳佳盈立马又踩了他一脚。

/

晚饭过後,阿桢决定顾小孩,让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可以尽情聊天。

至於李文恺则是说,他要去泡个有名的冷泉,再去泡温泉。

「那我们就先去泡温泉,再去泡冷泉吧。」苏亦雯调皮地微笑道。

「……」柳佳盈忽然有种回到十四年前的错觉。

「我说啊,亦雯。」换下今天奔波一天的衣物,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为什麽要闪电结婚,还开了间民宿?你以前的梦想不是开花店?」

苏亦雯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然後向着她苦笑。「人生无常嘛。」

「你这个不讲理的家伙终於也开始相信命运啦?」

「我是有爱的青年!」她把一条大毛巾掷向柳佳盈,还正中她的额心。

「明明就是暴力的阿婆。」柳佳盈嘟囔着,握着毛巾走进浴场。

白烟袅袅,翳入天听。挽起那头不长不短的头发,柳佳盈走进浴池。

「…欸,佳盈。」苏亦雯跟在她後面也走进浴池。「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很奇怪喔。」

「我让你问。」全身浸泡在温泉里的感觉真好,有种一天的劳累都被洗净的感觉。

「我当初…是为什麽会喜欢上李元叶呢?」

「嗯…?」正沉浸在放松氛围里的柳佳盈懒懒地应了声。「是因为网球社吗?」

「一定是在更早之前,我肯定。」

「……大概是那天吧,国二上学期开学那天。」望着头顶上的烟雾和若隐若现的星辰,她缓缓倒带着回忆。「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

她早早就搭着公车回家,没等李元叶。因为他暑假作业没写完,活该被老师留下来补写。

快六点的时候李元叶来敲她家的门,没想到他全身湿答答的,新买的书包也湿透了。

「我忘记带钥匙了。」他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是刚哭过。

「白痴欸!伞呢?今天早上还跟你确认过有没有带的不是吗?」柳佳盈赶紧拿出毛巾替他擦头发。

「借给一个女生了。」他脸上忽然浮现有些腼腆的笑容。「嬷嬷说,不可以让女生淋雨。」

「…感冒了的话就不要找我要东西吃!」她用力地用毛巾在他头上拧了两下,当作惩罚。

李元叶的父母工作很忙经常跑国外,他和嬷嬷一起住,可是最近嬷嬷和朋友出去旅行了不在家,所以他常常会来柳佳盈家吃饭。

隔天李元叶果真发了高烧,待在家休息。

替他送了妈妈煮的热粥和水果之後,柳佳盈才动身前往学校。

一走进教室,她就看见苏亦雯红着脸趴在桌上。

「亦雯,你也感冒啦?」她漫不经心地问,只见苏亦雯缓缓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她。

「佳盈。」「怎麽?」

「我恋爱了。」

「……」

过了几天之後,柳佳盈才知道,原来李元叶借伞的对象是苏亦雯。

才知道,原来苏亦雯单恋的对象,竟然是那个爱哭鬼。

有人说,缘分是不知不觉开始的。

「自从你摆明了要追李元叶之後,我们四个人,就每天混在一起写作业、逛街、吃饭……嗯?」

柳佳盈顿了下。

「我、你、李元叶,还有一个…谁啊?」

「你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在说什麽啊?」苏亦雯向她泼了一些温泉水。

「…那个啊,自从你喜欢上李元叶之後,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行动的吗?」柳佳盈放慢了语调。「我记得,当时我们有四个人……。」

「‘‘四个’‘?」苏亦雯一脸受不了地看着她。「柳佳盈,你泡太久昏头啦?还是审稿太多审出想像力来了?我,你和李元叶,不就三个?」

「…也是喔,我可能真的累了吧。那我先上去了。」

「喔。」苏亦雯看着柳佳盈,脸上写满疑惑。

…..四?

到底为什麽,脑海里浮现的会是这麽奇怪的数字呢?

柳佳盈在穿衣服的时候完全被这想法占据着脑袋。

/

走出浴间,意外发现李文恺坐在大厅里抽菸。

「……你抽菸?」甫一出声,他便注意到她,把菸熄了。

「偶尔,心烦的时候。」李文恺收回有些尴尬的表情,换上她熟悉的痞子笑容。「怎麽,什麽时候变得那麽关心我?」

「少说一句话不会少一颗牙齿。」柳佳盈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烟味。「我以为医生都不抽菸。」

「你这是偏见喔,偏见。」李文恺忽然抓起她的头发把玩。

在此同时,柳佳盈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正想找藉口离开的时候,那疼痛却又消失了。

她苦笑,左手不自觉覆上胸口。

「…欸,你念医学的,专攻哪部分?」

「嗯…勉强算得上是外科吧。怎麽?」李文恺哼哼两声,感觉很得意。「忽然对我感兴趣了?」

「感兴趣个毛。」她白了他一眼。「你对第三期的肺癌了解多少?」

柳佳盈劈头就问,只见李文恺愣了愣,开始用深邃的眼眸打量着她。

「…如果能够再早一点开始治疗的话,会比较好。因为有开始转移的可能性,所以切除已经不是最好的疗法了。」

「…那不接受治疗大概可以活多久?」柳佳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望着脚上的那双addias,李元叶送她的升迁贺礼。

「大概四、五个月吧。」李文恺忽然扯了下柳佳盈的头发。虽然感觉到痛楚,可是她并没有阻止他,更没有赏他拐子。

「…这就是你来宜兰的真正原因吗?」李文恺的声音幽幽地钻入柳佳盈耳里。

「算是吧。希望最後不会是一场空。」她朝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在望见李文恺双眼的瞬间震慑住。

他那深幽又闪烁着光芒的双眸就这样把她的身体禁锢住,彷佛在那瞬间看透了她完整的灵魂。

「…你,干嘛……」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柳佳盈的女性本能告诉她,这个情况,不太妙。

「……为什麽?」李文恺低沉的问句令她一颤。

「…没有…为什麽。」柳佳盈偏过头,不让他的情绪影响自己。「如果到最後也是死路一条的话,还不如了结自己还没实现的愿望。」

「就只是为了找到‘‘陈冬和’‘?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存在,是你梦里的人物!」李文恺的语气忽然强硬了起来。「治疗,还会有存活机会……」

「…你懂什麽!」柳佳盈只觉焦躁,推开了他,不过也只是些许拉开了他们两人的距离。「这种感觉,很难受啊……感觉我似乎忘记了什麽,非常重要的东西…..。况且,你凭什麽管我那麽多!你莫名其妙地跟着我来到这里就算了,现在还想要插手管我的私事!」

「凭我是个医生!」李文恺倏地抓住她的手,逼她和他对视。

柳佳盈狠狠地瞪着他,咬着下唇,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忽然间,李文恺抓住柳佳盈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晶莹。

而她,完全地僵在那里,无法动弹,无法言语。

那个总是爱开她玩笑的李文恺,居然哭了。

「为什麽女人总是这样…你们都一样…都一样…」李文恺眼里有着撕裂般的痛楚,如怒涛般袭击了柳佳盈。

「……李文恺。」她哑着嗓子,唤了他的名。

他没有抬头注视她,呼吸微微颤抖着。

「你到底是为了什麽,才成为医生,坐上那班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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