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晴朗的好天气,决定再走一趟医院探视病中的姑姑。下了公交车沿着绿荫往前行,约莫几分钟的路程已来到医院大门口,我缓下了脚步看着眼前宏伟的建筑物,半晌又举步往前行,就在那一瞬间身後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我吓了一跳赶紧跳开身子,待我回过神车子早已越过我朝前方急驶而去,我睁大了眼瞧,只觉这车子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车子已拐了弯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又是一个没品的人,我边想边往前走去。
「张晓。」
熟悉的声音从我耳後传来,双脚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停在原地。我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他……而他,双眼直勾勾的回望着我,脸上平静无波。
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下午,我和汪萍遇见他的那个下午,他望着我时也如今天这般,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外表依旧镇定。
「尹医师。」我朝他点头示意。
「最近好吗?」他口里问我眼里透露出一丝寂寥。
「还好。」
说完,我们之间又陷入长长的沈默,直到他再次开口。
「汪萍……我们……」他顿了一下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後,断然说道:「她是我的初恋女友,只是六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我惊讶的望着他,从没想过他会跟我解释汪萍的事,他又为何要跟我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我心里确实因他的这番话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原来我还是很在乎的。
「我知道了。」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其实内心早已乱了序。
「若没事的话我要进去了。」我望着前方的玻璃门,直想快点逃开这诡谲的氛围。
「我跟你一起走吧。」
我僵硬的点了点头,和他并肩一起走进医院大厅,只是前脚才刚踏进了门,便听到几名护士吱吱喳喳的谈论声,而她们的谈论的对象显然就是我身旁的尹錱。
「尹医师,恭喜你!」
耳边的祝贺声不断,从这些护士的口中略知他已晋升为外科主任,心想以他的年纪而言确实快了些,日後多少会招来猜忌。我悄悄的看着他的侧脸,还是一样没什麽表情变化,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
「尹医师。」
身後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尹錱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子,我好奇的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女子身穿白袍,及肩的长发绑成马尾,脸上化了点淡妆,给人成熟知性的感觉,我想她应该也是这里的医师。在我想着的同时女子渐渐朝我们走近,最终站在了尹錱跟前。
「恭喜你了!」她略微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向尹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甜甜的。
「谢谢。」这次尹錱脸上稍稍的有了笑意。
「晚上有空吗?院里几位同仁打算帮你庆祝一下!」
「今晚?我……」
他们交谈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进了我的耳朵,我不自然的低头看着地板,很想避开这样的场面。或许是察觉了我的异样,尹錱转向我说了句:「张晓,我和赵医师还有些话要说,你先走吧。」
我朝他们两人点头示意,飞也似的离开了医院大厅。
走住病房,空气中迷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浓浓的气味让人心情更加郁闷。
「晓晓,你来啦。」这回姑姑坐卧在病床上,气色比起上回我见到她时好了很多。昨晚我已先跟姑姑通过电话,此刻她见到我并不感到意外。
「姑姑。」看着她日渐瘦弱的身躯我感到无比心疼,强忍着泪意挤出一丝笑。
病房里除了姑姑还有汪萍在,她正拿着湿毛巾帮姑姑擦拭手臂,动作十分轻柔,我看在眼里对她投以感谢的一瞥。
「时间过得真快,姑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特别的聪明伶俐,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
姑姑似乎回想起过往,嘴边慢慢的漾起笑意,而我也随着她掉进了时空隧道,忆起童年的一些趣事。
「唉!我这身子恐怕是不行了……」
一声轻叹忽在我耳畔响起,听着姑姑的话心里十分难受。我试着安慰她:「姑姑您还这麽年轻,这麽可以讲这麽丧气的话呢,况且现在的医学发达,姑姑的病是可以治癒的。等姑姑您的病好了,我陪着您还有姑丈一起环游世界。」
「是啊……我的病是可以治的……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环游世界……」姑姑喃喃的重覆我的话,环游世界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晓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你先回去吧!」
听姑丈讲起姑姑的病是愈发的严重了,这几天昏睡的时刻比清醒的时刻还要多,就像现在我才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她几乎已耗尽全部的气力……
「姑姑,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我走向前去协助汪萍让姑姑慢慢的躺下来,随手拉起一旁的被子帮她盖好。
没多久姑姑已沈沈的睡去,宁静的病房里只剩我和汪萍四目相对。或许是知道了她和尹錱的关系,面对她时我显得极不自在。
「那……我先走了。」我对着她说。
她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宁静的笑。我发现这样的她很难让人不喜欢,心中不住的猜想她和尹錱分手的原因……
离开了病房,漫无意识的走着,突地回廊上的一抺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我看着他愈发觉得眼熟……倏然又回想起稍早在医院大门口发生的事,真相已经清晰可见了……原来又是他!几天前那个差点撞上我的冒失鬼!
眼前他侧着身子和一名漂亮的女护士说话,那热络的样子不禁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常找美女搭讪?算了!那也不关我的事!我转身欲走……脚步却随着身後的那一声叫唤迟疑了下来。
「尹鍗。」
「哥。」
哥?听到这声称呼我倏地转过身来,他们……?
这时尹錱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视线朝我这里投射过来,而那个被他称为『尹鍗』的冒失鬼也看向我这边来,这是我头一回看清他整张脸……我失神的盯着他,脑子失去了思考。
十四爷?
刹那间我彷佛见到了十四爷的身影,待我回过神来尹錱已站在我眼前神情略显紧张。
「你怎麽了?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叫你你也不回应。」他的话缓缓的传进我耳朵,原本已脱轨的思绪慢慢回笼。
「我没什麽事。」我淡淡一笑。
「等一下!你……你不是那天的……」尹鍗一手指着我,又转头看看尹錱,「你们……认识?」
我看着尹鍗那一脸怀疑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难道我不能认识尹錱吗?我悄悄打量着他们,就外表而言两人确实有相似之处,难不成这两人是兄弟?事情不会这麽凑巧吧!
「她是张晓。」尹錱看着我说。
「没想到这麽凶悍的女人你也喜欢……」尹鍗咕哝着。
「咳……」尹錱假咳了一声,不自然的调开头。
凶悍?初闻这话我心里头是有点气愤的,但随之而起的是一丝丝的慌乱,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你们是兄弟?」我首先从这令人困窘的尴尬中逃脱出来,出声转移了话题。
「我们是堂兄弟。」他们两个倒是很有默契的同时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就说呢这兄弟俩怎麽会差这麽多。」我看着尹鍗故意这样说,心想还好这无礼的家伙不是尹錱的亲弟弟。
「你……算了!」尹鍗指着我的手慢慢的收了回去。
尹錱站在一旁像是看出了点端倪,他转向我道:「怎麽你们两个也认识吗?你们……是不是有什麽事?」
「本来不认识……现在认识了!不过你该好好教教你堂弟什麽叫礼貌和公德心。」我刻意提高音量,当着尹錱的面给了尹鍗一记白眼。
不知道是不是尹錱在场的关系,尹鍗居然一声都不吭,这倒是出乎我意料。
「礼貌?公德心?」尹錱睨了尹鍗一眼,示意要他自己说明白。
「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就几天前我开车差点撞上她……」
「你又飙车了?」尹錱看着尹鍗,双眉微蹙,话里带着一丝责备。
「没……」说这话的时候尹鍗心虚的看了我一眼。「……好吧,我承认我车速是快了点,但是我已经跟她道过歉了!」
你那也算道歉?我在心里冷哼了声。突然发现尹鍗在尹錱面前乖得像个小学生似的,这点可跟十四爷大大的不同。
「那麽稍早前在医院大门口呢?不礼让行人又乱鸣喇叭,你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
这回他真的辞穷,半晌答不上话来。
尹錱摇了摇头。「你这急性子得改改,还有你既然这麽闲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工作上,别老是驾着车子到处乱跑!改天惹了事我可帮不了你!」
「我老头的那堆生意我根本没兴趣,公司交给我恐怕很快就玩完了。」说完尹鍗又大叹了一声。「为什麽我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看着尹鍗那副丧气模样,尹錱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叹道:「梦想和现实往往相悖,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去面对那些我们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别再跟叔叔呕气了……其实他是很关心你的。」
我静静的在一旁观察他们堂兄弟俩之间的互动,一句调侃,一声责备,更多的是对彼此之间的关心,相对於四爷与十四爷相处时的冷淡以及彼此立场间的矛盾,心中不禁感叹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完全的抹灭了人世间最珍贵却又平凡的兄弟情。
半晌……
尹錱转向我这边来,对我说道:「张晓,你姑姑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地方跟我说一声。」
「谢谢。」我轻声道谢。即使我没有开口,他还是默默的关心我的事,心头涌上一阵温暖。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低头看了一下手表。
「我也走了。」说完尹鍗朝尹錱挥挥手转身欲走。
「等等,顺道帮我送送张晓。」尹錱喊住已往前走了好几步的尹鍗。
「她?」尹鍗回过身来。
「不用了!」我急着回绝。
「既然我哥开口了,那就一道走吧!」尹鍗没好气的睇了我一眼,不管我跟不跟得上自个儿先走。
我回头眺了一眼尹錱,正巧撞见他眼光柔柔的凝视我,他嘴边那一抹暖暖的笑意,飘进了我眼里,刹那间像是有什麽东西在我心湖化了开来,脸上突觉得烫,我急急的转回视线,追上尹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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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我和尹錱现在到底算什麽?我自个儿是一片混乱,他的心意我也不尽明白。这阵子我跑医院跑的勤,偶尔也会碰上他几面,但除了简短的几句问候和他始终如一的笑容,我们之间很少交谈。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日子,心里闷闷的,很不痛快。
就拿三天前来说吧,那天汪萍突然来了电话,通知我医院这边已发出姑姑的病危通知,我当下整个愣住,待回过神问清了实际状况,即刻赶往医院。
到了医院只见姑丈老泪纵横,心急如焚的守在加护病房外,等着医生最终的宣判。还好,姑姑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是被抢救了回来,心上的那块大石终於落下。我扶着摇摇欲坠的姑丈回病房的途中,巧恰遇上了尹錱,只是他并非一个人,身旁还有我上次见过的那位美女医师,他们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这次我没有退缩的看着他们俩,但尹錱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便调开头去。我正想开口,他和身旁的美女医师已越过我,渐行渐远。
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幕深深的留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或许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对我不过是朋友间的关怀,只有我这个笨蛋还傻傻的在乎。
我试着让自己回到原点,才发现我已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