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呼痛,从我手中抢走自己的肉,真有弹性。
「要不然你说你这是怎麽了?你不是就想待在姜安武身边,想多点时间跟他相处,想进一步了解他,才回家换了一身漂漂亮亮的衣服去?结果没勾引到他反被打枪,恼羞成怒了嘛你。」
……我为什麽觉得她这番见解挺深入精辟的?
「啊──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脑子坏了才跟你浪费时间。」我背起书包走人,不理她了。
「晶晶。」小星叫住我。
我慢条斯理地半回过头,还火着。
「你今天还去找姜安武的话,别换衣服了,还有带几本课本去,就说快模拟考了,帮他复习。」
我瞪大眼睛:「──你觉得真的有用吗?」
小星逮到什麽似的,笑得可暧昧,可煽情了。
……我真想用如来神掌拍死自己。
「不行的话,你就给他眨几下眼,撒个娇,都没用的话硬赖着不走,应该也是有机会的。」小星说得头头是道。
我扭头,抿着嘴,不发一语,心里却想,硬赖着他真的有用吗?
不对!我这是怎麽了?我是宋晶啊!宋晶呀!振作一点!我赖着他能干麽?从来都是别人想赖着我呀!
结果我还真的穿着制服,背着书包去找他,我宋晶就是不能接受拒绝。
姜安武那叫绝情,直接下巴一撇,就让我走。
我这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值得他这样不待见我?难道是我那天在车上说过的话,国文老师告诉他了?
啧,这招太下三滥,太惹恼我了。
「也不给个机会说话,你赶我就走,我算什麽?我可是──」同一句话说太多都没气势了,反正我就坐在家属休息区,就不信他能总是赶我。
我多少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但反正都是要复习,医院这地方也安静,在这里也没什麽不好。
半个小时後,我正和最棘手的函数厮杀,姜安武突然冲向护理站。
护理站明明在我面前,但是他的声音又急促又低沉,我听都听不清楚,而且也不过是几秒钟以内的事,护士和他一起跑回病房,我觉得不放心,也跟着跑去,我到之前,陆陆续续有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等我站在病房门口,房内已经是再多一个人都嫌挤的状态,连姜安武也被赶出来。
「姜安武。」我轻轻叫了一声,他盯着门板没有回答,我也不敢再叫,只能陪他一起罚站。
没多久,病床被推出来,我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上头躺着一个肤色黄得发紫,好像连呼吸都没有的老人。
姜安武一言不发追了上去,我犹豫了两秒,也跟去。
那一晚,他的外公动了场手术,他不能进去,只得呆坐在外的椅子上等。
我看着他,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什麽叫做煎熬。
在贩卖机买了一瓶水後,我才在他旁边坐下,默默把水递给他,他机械式地接过,握在两只手心中,体温升高了瓶身温度,结出一滴滴的水珠。
「我外公可能会死。」他用自言自语的语气开口。
结果听了这句话的我,反而手抖得跟快中风一样,我目不转睛凝望他。
他低着头继续说:「你来了之後,我眯了一下,大概十分钟吧,睁开眼睛後他就没有呼吸了,十分钟前他还在骂我拿筷子的姿势不对,外公和外婆从小就很在乎我的仪态和姿势端不端正,他骂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察觉不对劲,他得了失智症後从来没把我当孙子骂的,只会威胁叫我操场跑几圈,伏地挺身做几下。」
宝特瓶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下,在他的两脚之间形成一个小水漥,我无法确定那个水漥之中的成分,是否带点咸。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我,眼眉间都是令人心疼的迷惘,但是他没有哭。
「如果外公死了,我该怎麽办……」他用那样的表情问我,最後把头沉沉地靠在我肩膀上。
这个男孩他有一百九十二公分高,而我有一百七十,但是现在他只是个小孩,我也是,站在生死关头,我们还无法成熟独立的像个大人面对。
我的手抓住他两臂,深呼吸,而後狠心推开他。
「姜安武,你在说什麽?小孩子随便揣测长辈的生死是很没有礼貌的事,你给我振作起来,快,张大你的眯眯眼,把眉毛抬高,别像个小姑娘。」
他挥开我撑大他眼皮的手,表情稍稍恢复平时的模样,但是并没有放开我握着他的手。
我们就这样一直握着,直到他外公平安出了手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