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美工刀,左手铁门遥控器,夏妡滢乘着货梯独闯五楼。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在铁门缓缓升起时,还是忍不住别开脸,不敢直视那诡谲的黑
反手摸索墙壁找寻电灯开关,灯一亮,面对两列模特儿的盛大欢迎阵容,她瑟缩了下,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胆,自小和邻居孩子在田间跑,就是甚少碰触芭比娃娃那种人形玩具。
鼓起勇气穿过模特儿群,楼层很静,静到可以清晰听见几抹微小、足以激发人想像力的异声自道具堆里响起。沿着田字走道来到楼层右侧专放各品牌贵重陈列的房间区,顺着门前走道走到底,找到贴着「仓管报表」四字的房间,轻推开门,电灯一亮,美眸瞬间瞪得老大。
一排排叠得和她等高的报表东倒西歪,自下方隙缝推测原本排与排间皆留着走道;但纸箱压久变形,或许某日来个小小地震晃一下,惨绝人寰的昱威走山事件就这麽发生了。
没错!好大一座报表山!
她苦笑。难怪周宜婷不愿上来,她身怀六甲根本不适合搬动这一箱箱报表;难怪经理不敢叫其他两位小姐上来,要从这堆报表山挖出那箱销毁资料,恐怕得耗上一段时间。
对照周宜婷画的位置图,推测报表就埋在左侧数来第三列中层,山势分析完毕,她轻叹口气——看来得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了!
着手将外侧倾倒的报表搬到墙角叠放,幸亏以前在超市练过,水果、蔬菜一篮篮扛,这小小报表根本不算什麽!反正四下无人,不用顾忌什麽淑女形象或裙底走光问题,就放手发挥吧!
一边挖一边检视纸箱上的标示,摸没几箱,双手尽黑,满是灰尘。这身裙装实在太碍手,既然知道未来工作项目要找陈列道具、楼上楼下办出货、三不五时爬报表山,她决定明天起改穿牛仔裤上班!
「要不要帮忙?」
「啊!」突来的男声自身後响起,狠狠吓掉夏妡滢一记心跳,她惊叫一声,单脚踩空,一个旋身跌坐在叠了四层的报表堆上,右脚顺势滑落地面。
热泪盈眶,她委屈地抿紧红唇,颤着身子仰望斜倚门边、脸上戴着墨镜的陌生男子。这人……在她身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
「我送陈列道具上来,刚去跟宜婷拿遥控器,她说你在楼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嘴上道着歉,声调却隐着笑意。
虽然隔着墨镜,但夏妡滢明显感觉他的视线同时一垂,落在她裙摆高撩的白皙秀腿上。
「你……你是谁?」她又羞又怒,连忙缩起右腿蹲坐报表上,将裙子拉下掩住,一脸戒备。
「宜婷没跟你介绍我吗?」见她红着脸像猴子般缩着,男子忍着笑,缓缓取下墨镜别在领口上。
夏妡滢摇摇头,瞪着这名看起来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一张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脸,短发利落,眸光炯灿,看起来相当外向帅气。
「宜婷真是的,我这麽重要的人,竟然没介绍?」向前跨了一步,他无害地灿笑道:「你找什麽报表?我帮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找。」连忙伸手阻止。
「不用客气啦,你今天才刚报到,什麽都不懂吧!搞不好我比你还清楚东西放在哪里——」再朝她走近一步。
「我说不用就不用!」秀眉紧蹙,她抓起美工刀指向他,「你……道具摆好就可以下楼了,我自己慢慢找。」
望着那把尚未推出刀片的美工刀,他噗嗤一笑,上下打量着她,眸里燃起一丝兴味,「好伤心!竟然将我当坏人,好啦……我走就是!你慢慢找。」一脸哀伤说毕,帅气地伸指在额角撇了个道歉手势後,转身走向门外。
「受不了……」见他身影消失门外,夏妡滢缓缓松了口气。不怎麽喜欢这种第一次见面就和人装熟、装可爱的男人。
跳下报表将房门关起锁上,回头继续搜寻任务,今天是八月一日,虽然外头还下着雨,天气比平时凉爽些,但闷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不一会儿汗水还是濡湿她的发际,沿着脸颊滑落。
报表山被她挖开一个小洞,贴着「报废清单」的纸箱终於破土而出,夏妡滢拿起美工刀划开封箱胶带,翻出一份标着「ClaudeRoy11月报废文件」的牛皮纸袋,像完成一件大任务似,内心盈满成就感。
抬腕看看手表,耗了四十多分钟了,赶紧抓起资料走出房间。就在熄灯关门准备走人时,瞥见和报表室相邻的左侧房间大门旁,斜搁着一幅高达腰际的看板。
夏妡滢好奇走到看板前,照片里的男模一手扶着灰色帽子,摄影角度自上而下正好以帽子遮住脸部,乍看是呈现他手腕上戴的18K白金手环;但……
微微眯眸,她神情逐渐迷惑,像想求证什麽似,上前旋开ClaudeRoy库房的门把,就着身後投映进去的灯光,隐约看见前方立着一抹人影,打开电灯,看清眼前事物,她面色骤变,像石雕般动也不动。
正前方是一幅比真人略高的全身长型看板。身材匀瘦、穿着合身窄版西服的男模,背对镜头,浮站在涟漪圈圈的水面上,他微微垂首似在沉思,双手背在身後拿着一束艳红玫瑰,脚边水面飘满花瓣。
——ClaudeRoy遇见‧追爱‧守护情人三系列——
是白金项链的广告。
夏妡滢一脸不可思议呆看半晌,缓缓放下纸袋,走到旁边翻动一叠倚墙靠立的小型看板,里头的模特儿男女皆有,清一色是外国人,她一幅幅翻找,最後抽出两幅并列在长型看板的旁边。
两幅看板皆不见男模的脸,身材似是东方人,摄影师的技巧很好,以一些角度或物品若有似无遮住男模的脸,乍看之下相当自然,像是为了呈现商品所用的特殊拍摄手法。
但……
「骗不了我喔,我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颤颤伸手,贴住看板中像在等待谁的背影,她一脸恍然轻轻呵笑,「原来这是现在的你……」
如此遥远……像隔着千万里的距离,那样的他是她不曾了解过的。
凝着那抹背影,淡淡哀伤在心间漫开,忆起五年前在医院见到齐烨霆的情景,一身新潮打扮及上了淡妆的俊容,原来所有解答全在这里。
ClaudeRoy在台代理五年,从三个柜到十多个,现在领进副牌……
这是他倾尽心力守护的地方吧!或许背後还有个她——沈芷绫。
如果他对过去还有所留恋,五年来,不该一点音讯皆无,只怕是找到更好的人生方向,不想再和过去人事有所牵连;毕竟那些年……他一点都不快乐。
若是这样,那麽来自他旧有过去的她,该断就要断,毕意两人没有任何血缘牵引,不该自私地赖住这个曾经对她好过的哥哥,必须尊重他的选择!
下楼向经理提出离职,婷姊,对不起!不能帮你了……
乘着货梯来到一楼,胸臆充盈一股无处抒发的怆然,有个声音一直催促她离开,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脚步加快再加快,她在码头上快步奔向办公室,压下门把用力推开大门,不是非常大,但也不小的力道,就听门板推到一半似乎撞到什麽卡住,发出「叩」的一声。
办公室里的人闻声转过头,林月玫笑脸瞬间凝结,赵佳铃双目倏地圆睁,周宜婷和小杉两人站在传真机前一脸大事不妙。
看着众人见鬼般的表情,夏妡滢一时也懵住了,方才铺天盖地的怆苦悲痛瞬间溃散。
「妡、妡滢……你太热血了吧!」周宜婷眼珠一转,怯怯瞄向门後。
夏妡滢汗毛直竖,脑海快速倒带、慢速重播刚才进来的景象,那个诡异的撞击声「叩……」!不、会、是——
「我、我……撞到人了吗?」她打了个冷颤。
四人点头如捣蒜。
「经、经……经理吗?」清点人头——小杉、周宜婷、林月玫、赵佳铃,少了黄俊昌!
四人继续捣蒜。
「怎麽了?什麽东西倒了?我在厕所听到碰——的好大一声!」黄俊昌甩着湿淋淋的手从洗手间急急奔出,一见前方情景也倒抽了口凉气。
脑中哐啷一响!仅存的最後一丝希望瞬间粉碎……不妙!门後那人是经理级的;但不是仓管经理——
像烫着般甩开门把,她侧身缩到五步远位置,大门在眼前缓缓阖上,露出後方身穿黑色衬衫、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後脑,非常无辜、非常凄惨、非常之可怜的男人背影,肩头微微起伏,不知是疼痛还是气到濒临暴走边缘……
夏妡滢双腿一软,几乎想就地跪下,哭喊一声:冤枉啊……经理大人!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查过,今年没有扫把星掠过地球上空。
所以,结论是……
烨霆哥哥,你自己流年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