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私权?只是国高中课本上的几行文字罢了。
至少,在三姑六婆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啊。
就像嗅见血腥味的鲨鱼般,凶残且贪婪的掠夺他人的秘密与八卦。
这社会本来就残忍,尤其在这闲的发慌的乡下里更是明显。
不知是冬季关系还是日光问题,这里连蔬果的色泽都稍嫌暗沉…
男子走进店里,难得换下西装,身上穿着妻子逛街顺便买回家的高领毛衣、浅褐色风衣外套与女儿高中时存钱买给他的旧牛仔裤…脸上没什麽皱纹,外表年纪停在二三十岁的他已经年近四十,有个在外地念大学的女儿和即将大考的国中生儿子。
转眼间,他也不再年轻了,浑浑噩噩的成了个大叔。
都这把年纪了,更深刻体认到所谓的理想乡、桃花源完全不存在。
「喂,你知道吗?听说三岛家的太志和梦野家的小太郎在东京结婚了,还有孩子呢!」
「什麽?!两个男的结婚不就是同性恋了吗?怎麽能生啊!」
「欸呦,想也知道孩子是领养来的!两个大男人怎麽生的出来!」
从那群妇人口中听见熟悉名字,男子动作稍微迟疑了一阵子。
梦野和三岛…真怀念呀…
想起那段能无忧无虑坦言自己所想所爱的美好时光,嘴角不自觉的弯成一抹新月。
「咦?他们两个不是诚君你的国中同学吗?你认识吗?」认出他身份的菜摊老板娘如此问着,没什麽比能得到低一手八卦更让人兴奋,老板娘与客人们屏气凝神、瞪大双眼的盯着他。
那些目光就像是诅咒般紧紧跟随,难以甩去,从小到大如影随形。
他相当厌恶这样的生活,却又无法离去。
「…我们不算熟识,所以我并不清楚他们俩的事,真抱歉啊。」装出笑容,选择如此应对。
请原谅这谎言,为了不让那群女人制造危言耸听的八卦只能做出如此选择。
「也是啦!诚君这几年都为了家庭事业奔波,没空理会婆婆妈妈间的八卦呢!」
「完美又负责,休假日还会帮妻子出来买菜,这样的好男人哪找的到啊?」
「能嫁给诚君真是福气,你太太好幸福呀!」
三姑六婆间的话题转移至他的家庭上头。
丈夫事业有成又顾家,有位温柔贤淑的妻子、年事已高的慈蔼母亲与一双善解人意的儿女。
单这麽看来的确叫人欣羡。
但,他却从没打从心底开心过。
「不不…我没这麽好…」笑容趋僵,向那群将自己生活大做文章且高谈阔论起来的妇人说着,但音量过小根本没人听见…
原本静静躺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喂,我是桐野…」接起,他十分感谢这通让他脱离婆婆妈妈攻击的电话。
『请问是桐野先生吗?这里是XX医院,你母亲病情恶化了,请到医院一趟。』
但他错了,另一头响起的是残酷至极的现实。
这几年他怎麽渡过的?
大概是遮起双眼、摀住双耳、藏起心吧。
只要不听不看就不会想起自己的渴望了。
只要逃避…
以白色为基底,散发着肃杀压力的诊间…
「你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请先做好心理准备。」待病患的X光片调出後,医生他简单解释目前病况,还说了许多话但他听不进几个字…
「是,医生。」勉强露出应酬是笑容,现在他的脑海无限混乱…
「妈妈她睡着了,医生说了什麽吗?」病床旁的女子起身,担心询问着,为了方便将一头黑发盘了上去,让她身上的为人母的韵味更加明显。
「妈…她剩不到几个月了…」眼前人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母爱气息让他的逞强装出的坚定瞬间崩解,声音颤抖地说出医生的宣判…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诚。」将那大孩子拥入怀中,她温柔拍着他的背部,想安抚他慌乱无助的心。
「…谢谢你…」将脸埋进胸口,把这脆弱的自己隐藏起来…
对於妻子,他一直深感愧疚。
无法给她对等的爱与陪伴,无法对她坦率吐露自己的心事…
战战兢兢的,维持这段婚姻的是无止的歉疚与自责。
「今天我陪妈就好了,你先回家休息吧。」将情绪收拾乾净後,他温柔的建议着。
「你自己一个人行吗?」满是担忧,深怕他会把自己闷坏。
「放心,我可是一家之主啊!」搞笑的亮出自己的二头肌,想让妻子放心,「冬真那小子比我还需要照顾啊,不是快考试吗?」
「啊!差点忘了他在家里!」这才想起家中那总躲在房里不出门的么子,她着急的收拾随身物品,准备返家,「那…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电话连络!」
「嗯,路上小心!」微笑,目送妻子离去。
他怕自己会成为不负责任的父亲…
他怕自己会将一双儿女的梦想和未来摧毁…
更怕自己会让妻子变成那个崩溃痛哭的母亲。
不,不可以,绝不可以。
「爸!奶奶还好吗?」气喘吁吁,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少女冲进病房,着急询问,黑色发丝被风吹的狂野凌乱,模样相当狼狈。
「嗯,刚吃了药睡着没多久。」微笑,用手替女孩整理凌乱的黑发,心疼她的奔波,他温柔建议着,「突然要你从东京赶回来应该累了吧?先回家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陪爸!」鼓起腮帮子,不顾一切的熊抱住眼前男人,少女任性的喊着。
「你啊,真是个长不大的野丫头啊。」这撒娇他并不讨厌,甚至有点点因此得到力量。
「只要有爸在我都是小孩呀!嘻嘻~」她笑嘻嘻的蹭着他胸膛,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为人父的自己能做些什麽?
他能做的只有保护这笑容。
每每看见女孩幸福的模样,总让他产生被现实压迫藏起的自己在她的身上重生的错觉。
就连自己都觉得只能这样活着的自己很可悲。
「爸,我先去找个朋友,他在医院迷路了!」久违的寒暄,父女俩聊着这阵子发生的大小事,没多久後她看了看手机,对他说着。
「去吧,小心自己安全。」微笑,轻拍了拍少女的黑发。
他那单纯开朗的女儿已经从缺了一颗牙也能开怀大笑的小女孩长大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啊…
很快的,就会牵另一只手,对别的男人撒娇了吧?
很快的,父亲的怀抱就不再是她最喜爱的摇篮了…
此时此刻的父亲内心满满感伤与不舍。
「你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路痴啊!」少女清亮的声音迅速填满空荡无人的医院走廊。
「是这间医院对路痴太不友善,才不是我的问题。」陌生男声出现,与她对谈着。
「决定了!以後在你脖子上挂个GPS好了!」没好气的给了这建议。
「不需要,乖乖吃晚餐吧你。」冷冷回绝建议,反倒要她专心吃饭。
「怎麽买这麽多啊…」小声抱怨着,听得出来她对晚餐份量很有意见。
「哼,多吃点才有体力啊,亲爱的女.友.大.人。」轻笑了笑,男声刻意放慢後几字语速,这四个字让在病房内等候的父亲差点心脏病发了。
每个有青春年华少女的家庭都会遇上的挑战来了。
女儿的男朋友。
「小声点,夏希…」想假借提醒顺便看看敌人样貌的他走出病房,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空旷的走廊,他的宝贝女儿正坐在塑胶椅上吃晚餐…传说中的男朋友消失了…
「咦!不会吧!刚刚都被爸你听到了!」闻言,她一脸震惊的问着,手中麦x劳掉了一地。
「全部听的一清二楚。」诚实回答。
「对不起-」感到极度歉疚,她抱头蹲在墙角…
「怎麽了?」消失一阵子的男友君从後方走近两人,好奇询问。
「唔!」男声从他後方传来,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着实让他心脏吓得慢了几拍…
声音主人是个身高约一百九左右的高挑男子…
发色十分特别,黑的发蓝,发尾长至颈部,披头散发的,整张脸都被遮起,双耳穿了不少耳洞,身上穿着染满脏污的黑色连身工作服…
熊…不,是邋遢的熊…不,是邋遢又长的像熊的不良少年。
「呃…这位是…你哥吗?」熊,不,那家伙开口说话了,从声音听得出他还相当年轻。
「嘿,这位大帅哥是我爸喔!」夏希笑容满面的向他介绍,完全没发现她父亲已受到严重的伤害。
「耶!骗人的吧?看起来超年轻!」惊讶的上下打量,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爸,他是我的男朋友,阿雪!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勾着男子手臂,笑容满面的介绍着。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小田切雪彦,未来还请伯父多多关照。」是只有礼貌的熊…不,孩子。
「你好,我是夏希的父亲,桐野诚。」忍住心中多的像山的吐槽,父亲拿出应酬用笑容来应付他,「我家女儿麻烦你照顾了,真不好意思。」
「他哪有照顾我,都是我在照顾他!」感到不服气,她嘟嘴大喊。
「你照顾我?呵,那家里堆积了几百年的衣服都是谁捡去洗的?」冷笑了几声,他反问到。
「你。」诚实回答。
「在洗手槽堆积如山的脏碗盘谁洗的?」再问。
「你。」毫不犹豫。
「保持家中清洁以免成为大型垃圾掩埋场的又是谁?」微笑再问。
「…还是你…」完全惨败。
「…对不起,我家女儿这麽脱线,要照顾她真是辛苦你了。」作为父亲,看见女儿过着如此懒散的生活心情十分复杂。
「是说,你就不能把浏海弄起来吗?这样看起来很像熊!」夏希大剌剌的将父亲内心所想说出,毫不修饰。
「是吗?借我一支发夹。」披头散发下藏着一张清秀的脸蛋,那对美丽罕见的银灰色眸子吸引住他的目光…
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危险气息与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同时散出…
「伯父真的很年轻呢.完全没皱纹欸。」眼带笑意,称赞那正在细细打量自己的男子。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根本没什麽危险。
他只是个穿着邋遢,长的高大点的普通孩子。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察觉到的危险是另一方面。
『伯父,您装的很辛苦吧?』那呢喃低语如梦魇般缠上他…
在两人重逢後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