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东北战场,满人进攻之势,锐不可挡,即使吴襄大总兵,也为敌所俘。所幸其子吴三桂,勇猛无畏,战场杀戮,却从不波及於己身,英风当前,士兵们也就大胆起来,竟大败满人。崇祯皇帝爷自然赞赏有佳,一并应了吴三桂的要求,连吴襄的罪也免了,一行军回到江南老家。
赵舁此时奔回熙攘的街上,寻着玉春的人影,才刚瞥见,却看到一个臃肿胖子紧紧站在玉春身後,亮出一把刀。那人竟不陌生,正是杀了婆婆的奸人──胡金须!赵舁瞪大双眼,大声呼喊玉春,可此刻军队即将来到,人声鼎沸,任凭赵舁怎麽喊,玉春仍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胡金须拿刀缓缓顶住玉春背心,说道:
「若是不想你家小姐有难,快快跟我来!」
玉春冷汗顿出,小姐,小姐!要是小姐有个万一,我……怎麽跟夫人交代,此刻玉春也没想胡金须是骗她的,赶紧随胡金须去了。赵舁见状,更是暗叫不好,又苦无对策,只好回烟雨阁求救。
「娘,娘!不好了!」
赵舁跑到近水楼茶室,没见到文霏,又到文霏房里,依然空空的。心想:「奇怪,我只是去个城隍庙,娘去哪了?」此时,後院传来声响,赵舁绕到後院去,看见娘和阿狗竟在对打!
赵舁差点失声喊出来了,可她赶紧摀住嘴巴,站在门口边。文霏赤手空拳,向阿狗腹上推了一掌,阿狗双掌急使一式「红砂化敌」,此招之妙在於出掌之快有如漫天飞沙撒向敌人,要人眼花撩乱。阿狗终究火候不深,虽是强招,也不免为文霏所挡,但文霏暗暗点头,也许再练个几十年,阿狗便可成一番气象。
「阿狗,今天也练够了,毕竟你身子还未痊癒得好。明日起你就跟舁儿练掌,彼此交流。」
文霏拭去额角汗珠,向阿狗微微一笑。
「多谢夫人指点!」
「你和你婆婆之前的相处……方便跟我透露吗?」
阿狗想了想,随即点头道:
「婆婆待我有如亲孙,我也视婆婆为自己亲人了!想夫人是要问我红砂压地掌一事吧?之前在烟雨阁待着,和婆婆只不过是替小鱼儿买梅花糕时见着,有幸得婆婆喜爱,收养我。离开烟雨阁後,我便在外头寻些粗活,婆婆仍然每天做梅花糕卖,生活也是过得去。约是一年前开始,婆婆要我随他练功,说是强身健体,我越学越是精壮起来,婆婆满意,向我说了红砂压地掌的一点渊源,这十二式我是天天勤练,却……却没等到婆婆好好教完我!口诀是没问题了,毕竟小鱼儿还会,可婆婆要传我的一本秘笈……我却是压根儿没见过。」
文霏皱眉,只一会儿,便又舒展开来。
「你婆婆家里简陋是吧?」
「是。」
「那麽你婆婆可是天天亲自做梅花糕?」
「是,婆婆说,以後我也继承她,在这市集卖梅花糕便是,她要教我做好吃的梅花糕来卖。」
「是了,应该是了。你婆婆可有梅花糕的食谱?」
「是,我有见过,里头大概是说梅花糕的做法,仅此而已。」
「很好,阿狗,现下你赶紧去你婆婆家取那本食谱,顺便将你衣物一并带来烟雨阁,你暂且住在这儿吧。」
阿狗点了点头,急忙往赵舁的方向奔去。赵舁一个闪身,藏在柱後不动,阿狗功力尚浅,也没发现她,往得月楼跑去。
「我的乖女儿呀,你刚也瞧够了吧?」
文霏语出,赵舁先是颤了一下,随後缓缓从门口走到後院,脸上微红。
「娘,您真真伶俐万分,孩儿急着回来向您秉告,大事不好啦!玉春……玉春给那大叔虏去了!」
文霏先是睁大双眼,随即恢复镇定,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应该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险,那人许是跟阿狗也有些瓜葛……咱现下先去小巷子探探情形吧!」
赵舁一愣,小巷子?那可不是危险得紧吗?文霏从她小时便叮咛到大,上街绝对不能靠近小巷子的。文霏又道:
「不过咱现在这样也不行,得稍稍变装。」
接着领着赵舁去她房里,文霏拉开抽屉,拿出两件男子的服饰,各自换上,又黏上胡须,简单易容一番。赵舁却是心想,怎麽娘房里还有胡须,男子的衣物呢?衣服大概是爹爹从前留下的,但胡须……可是娘平时收藏好玩的麽?
整体打理完毕,文霏像是个贵气老爷,赵舁可就是英俊公子了。两人来到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热烈欢迎吴襄总兵的行军,赵舁毕竟还是少女春心,引颈高盼马匹上的军官们。
忽然一眨眼,那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赵舁定定地望着白驹上,英姿焕发的那人,便是吴三桂。
「咱吴总兵的儿子吴三桂将军回乡啦!」
一个乡民一喊,众人又欢呼起来,只见吴三桂微微举起手,十分谦虚。赵舁一知方才在城隍庙里,态度轻薄的吴三桂竟是将军,脸上红了起来,却又十分恼怒。
「调戏民女的将军,算什麽好汉!」
赵舁暗暗心想,却也不再望向行军。
一进小巷子里,又有几个青楼女子拉住文霏和赵舁,而文霏毫不理睬
,自走自个儿的,其他女子见状便也不理他了。
赵舁则在心中暗暗惊奇:
「平时娘不许我来,原来这儿的女子都是如此不守节,和男子随意勾搭,附近小店也是一片漆黑,像是空店,却又有人进出其中。街旁偶尔出现静止不动的人,有些甚至发出恶臭,想必是死亡多时,这小巷当真是一处污池。」
转了几个弯,都不见胡金须和玉春,文霏便转身凑向赵舁耳边说:
「咱们过个几天来吧,现在敌人在暗我在明,玉春毕竟不是他们目的,应该不会受到伤害,现下先回去想想办法。」
赵舁点头,两人便又掉头。忽然一阵喧闹从东街传来,赵舁和文霏对望一眼,往发声处走去。
「先在这别动。」
文霏压低声音,两人躲在转角探头。
一位脸皮乾皱,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和胡金须打斗,玉春手脚被缚,缩在一旁,已然晕了过去。胡金须一脚炫风向老人下盘扫过,而老人却不闪避,双掌内力攻向胡金须双腿,胡金须腿一软,竟踉跄在地。
老人身手之快,拔出身後的剑,上面刻着「正气压地」,一剑刺入胡金须後心。胡金须刹那颤抖一下,尔後毫无声息。赵舁差一点叫出声来,终究是忍住了。那位老者的眼神射向玉春,一挥剑,他断了玉春手脚上的绳索,再收剑,前後一气呵成,当真是江湖中前所未见的高手。他拎起玉春,往人来人往的市街上走去,只见他把玉春丢到大街上後,又隐身在暗巷之中。文霏靠近胡金须的屍身,探他鼻息,真的死了。她在胡金须身上摸索,摸到了一本小册子,上头写着「制梅花糕谱」,文霏微微一笑说:
「咱们去接玉春,就回烟雨阁吧。」
回头一望,哪里还有赵舁的影子?
暗巷里只剩下文霏,孤伶伶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