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她断了与所有孙家有关的人的联系,包括大哥,原本住的客栈也不住了,在深夜悄悄的投宿了另外一间偏僻的客栈。
偏僻幽静的客栈,不就跟当初那人承诺的隐归山林是一样的吗?曾经,她也想,想要那个太平盛世,只为了与那人安稳过一生。
可现在,那人不在了,有没有太平盛世又如何?这世间,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了。
偶尔,缓慢走在与柳树相差甚多的梅树下,她会想起去年的柳絮纷飞,那人轻声的对她承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一世不分离。』,却在杨柳谢後,转身另娶他人。是因为柳有离别的意思,所以他们才会分别吗?
偶尔,吃着客栈的伙食,她会想起去年在酒楼上与那人谈天说地,那人还替她取了个很美的小字『雪霏』,取『恰如这雪一般,到处自由的飘扬着。』的意思。是因为像雪一样,握在掌心上会融化消逝,所以他们才走不到最後吗?
偶尔,在路上撇见簪子,她会想起去年那人霸道的送她那把杏花簪子。可那把杏花簪子,却因为他们爱情的逝去,逐渐腐朽,上面的杏花,早已模糊不清。
偶尔,喝下一口茶水,她会想起去年那人喜欢喝铁观音,她为了他跑了好几条大街。可在好的茶泡久了,终究还是会失去味道,终而丢弃。
明明都是不同的东西,为什麽,她会接二连三想起那人呢?说好了要遗忘,怎麽就是忘不了?有时候她明明忘了,却在午夜梦回之时再次想起来。
她才发现,她根本舍不得忘记,因为那记忆,早已深入骨随,牢牢的粘着在她的内心深处,只要拔除,扯下的会是一大片的血肉,带来满满的疼痛。
诸葛萱不敢忘、不能忘,更舍不得忘。
周瑜大婚那日,她走在街上瞧见迎亲队伍。诸葛萱曾经无数次想像这个场景,本以为自己会尽快离去的,可脚上就像镶了铅球,半步也无法离去,只能痴痴的望着,曾经他许诺过的婚礼。
婚礼的一切事宜都是周瑜亲自操办,光看这迎亲队伍,每个枝末小节都挑不出缺点。前头的八音吹奏着优美的音乐。服侍的八个侍女男仆长的清秀英俊,想必是细细挑选过。
新郎官周瑜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袍,走在队伍前端,脸上的喜色一览无遗。他应该很期待这场婚礼吧?那倾国倾城的婉儿那样的美好,他应该很开心吧?
内心哀痛的诸葛萱却忘了,欣喜是可以装出来的,情意也是,谁又知道,周瑜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呢?
迎娶的队伍走到了一栋小宅外,新娘乔婉由大姊乔靓牵着,喜袍上绣着美艳的孔雀,孔雀的羽毛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价值不匪的金线。
虽然看不见喜帕下人儿的脸,但诸葛萱还是感觉到了乔婉的喜悦、还有,江东父老们的喜悦。一点一滴的如同困扰她已久的梦境一般。
梦境,终究是实现了。她获得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还是说,其实她根本不曾得到幸福,所以根本不会失去呢?
那人拾起乔婉的玉手,嘴边绽放的灿烂笑容,如同喜袍刺痛了她的双眼,缓慢的刺入了她的心,她无法逃离,更无法停止这缓慢的疼痛。
他们成双入对的进门,在孙夫人面前行三拜大礼,随後那人被一干人等带走喝酒,乔婉被小婢扶入洞房。
「你可还有什麽话要托我告诉谁的?你很快就会离开江东了吧?」熟悉的声音从耳後传来,虽熟悉,可终究不是他,不是他。
「这簪子,还给他吧。」诸葛萱从袖口拿出一把杏花簪子,那是那人送给她的最後一样东西,她真的舍不得割舍,但事到如今,在怎麽舍不得还是要割舍、不要的,不是吗?
孙权不管脸上多麽冷静,到底还是十六岁的轻狂少年,看见诸葛萱这个模样,不禁大吼,「你到底在舍不得什麽?今天你还看的不够清楚吗?他都迎娶别人了!你还在这边为他心痛是给谁看?诸葛萱!你到底再傻什麽?他根本对你没有任何真心!」
被他这麽一吼,诸葛萱的眼泪滚滚滑落,颓废的坐倒在地上,「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他不要我了。可我就是那麽傻,我现在还在等着他的回头。」
「萱儿,我……」这是他第一次唤她萱儿,欲言又止,她却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喜欢你,我知道我趁人之危很卑鄙,可我不在乎。答应我好吗?」
「孙权,对不起。」随後,在他哀伤的碧眼中,她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