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鞭炮声此起彼落,平原道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脸趴在窗台的矮墙上,看着社区的中庭,有人在追赶打骂。
「啊!正宫出来怒斩桃花枝。」平原道看得津津有味,他曾对某位管理员说桃花正旺,但没提醒那位管理员,桃花枝叶若过於繁盛,是会招惹妒火烧林。
「那是什麽?」袁嗣德手指夹着燃烧中的香烟,眯着眼往下看。
「狐狸精。」平原道用手掌挡在嘴边,悄声地说。
在吵闹人群的纠纷中,有一个白色影子,袁嗣德看得模模糊糊,直至有道金光射进他眼睛里,他闭眼伸手去挡,耳边听到平原道咒駡声。
「我哩祖奶奶!小子,你比狐媚子还骚!不要随便把脏东西勾回家啦!」平原道拉着袁嗣德蹲下,企图避开那道视线的主人。
长长蓬松的两条白尾巴挂在阳台矮墙上,轻柔妩媚的娇滴滴嗓音搔刮着蹲在阳台的两人。
「啊啦啦——我还以为看错了,你是在异界织布的那个男人吧?我在文一闻的地盘上看过你,那是条有着非常漂亮色彩的带子。」
「闻一闻?啊啊、闻一闻。」袁嗣德敷衍地乱应答,侧仰头,看上头狐媚的女人,唇上点着红艳的樱桃嘴。
「失忆的男人,真可悲。」下半身是狐狸的女人,皮肤雪白,上空的两点梅红,粉嫩盛开,纤长的食指轻触唇瓣,然後慵懒地向下伸展,压上袁嗣德的唇中。
「喂、喂!别乱做记号。」平原道不客气地伸手打掉狐狸女人的手。
「我叫狐媚子,很久以前曾有人如此称呼我,听着顺耳,就拿来当做自己的名字。」
「……」
「……」
平原道和袁嗣德互看一眼,两人甚有默契地互拉起身。
「呐、很晚了,晚安,狐媚子小姐。」袁嗣德熄掉手边的香烟,扭头用短衣袖的袖口擦嘴。
狐媚子瘦白的两手抵着窗门,全身劈里啪啦地电流交互闪击,裸露的皮肤上出现一条条烧焦的长痕,狐媚子不在乎地笑脸,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说......那块布是要做什麽用的?做好了吗?做好可以给我吗?我真的很喜欢。」
袁嗣德回头正要对上狐媚子的眼睛,平原道伸手遮住他的视线。
「角!」
黑影从平原道身後冲出,扑向狐媚子,狐媚子弯弯眉眼看起来像是在笑,咧开嘴的尖锐利牙,是野兽威吓敌人的姿态。
咚!平原道把袁嗣德拉进室内,咬破拇指,在窗门闭合的衔接处压过一道平行的血痕,角和狐媚子两道一黑一白的兽形,在阳台交叠撕咬颈部,那缠绕一起的两个形体像流转的太极图案一样,异常融合且美丽。
「我就说做那种东西不好。」平原道闷声地低喃。
袁嗣德拉下平原道手,从窗户的玻璃反光看不到平原道,只看到阳台外一道白光在追着什麽似的,在空中旋转绕圈,袁嗣德半爬着向前,猛然拉开窗子,对着外头说:
「难怪我觉得面熟,你是狐仙庙里狐大神。」
角撇头,用力把狐媚子甩撞到阳台壁砖上,狐媚子急於起身稳住声势,却力不从心,撑不起身体。
「这世道『冒牌货』多的是,我是其中一个。」狐媚子在气喘吁吁中冷哼一声。
平原道听到『冒牌货』住三个字,伸出去要抓袁嗣德後领的手冻住,恶狠狠地瞪着狐媚子。
「没关系,可以用的东西都是好货。」袁嗣德起身跨步出去,把狐媚子抱进屋内,安放在窗边的角落,角无声无息地跳进平原道身後的阴影,消失不见。
狐媚子舔着自己的伤处,弯弯的眉眼扫视着平原道,冷笑说:「可以吗?就这样让我进来?」
「家主都这样请你进来,贫道还能怎样?」平原道舔咬拇指指腹,蹲在狐媚子身前,上下打量她。
「讨厌,这麽热情地盯着我看,想吃掉我吗?」狐媚子把蓬松的尾巴收拢在腹部下。
「不行,不能乱吃东西。」袁嗣德拿了块黑巧克力塞进平原道嘴里。
「......才不想吃。」真是的,他才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请用。」白瓷的盘子上装着可口的蓝梅起司切片,袁嗣德放在狐媚子身前的地上,顺口问:「黑咖啡可以吗?还是要茶?」
「不用了,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我有自己的家主。」狐媚子头靠在前肢上,虚弱地喘息。
「你面露死相哦。」平原道拿走地上的蓝梅起司,抓在手上直接咬着吃。
狐媚子轻笑低语:「讨厌,你才真死相呢,说这麽可怕的话吓人。」
「好了,乖乖在这里休息一晚,禁止随意在屋内走动。」袁嗣德说完话,把身上沾血的衣物脱下来直接丢进垃圾桶,只留下一件内裤走进房间浴室。
「啊、啊,真是温柔的男人。」狐媚子身体和尾巴蜷曲在一块。
「......」
「不用那麽警戒地盯着我,我已经动不了了。」狐媚子身形缩小成一只白色小狐狸,一动也不动地沉沉睡去。
平原道转身走进主卧房,飞扑上床,无聊地翻着床头柜上的书籍。
「你在干嘛?」袁嗣德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来,到衣柜里拿出一套运动衣穿上。
「看书。」
「好看吗?」
「难看。」平原道眼睛一直盯着同一页看。
「那就别看了,改天一起去书店逛你想看的书。」袁嗣德抽走平原道摆在面前的书,重新放回床头柜上,开小灯时打了个大哈欠,掀起被子,钻进去侧躺睡觉。
平原道盯着袁嗣德的睡脸,过没几分钟,房间里的空气像被抽离似的,平原道觉得身上的毛孔都缩起来堵着。
袁嗣德缓缓半睁开眼,嘴巴张合,无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麽,在他身後,窗边立起一个女人的黑影,对着前方展示左手,过了一会後放下,静静地站着。
平原道无法动弹,这种时候也只能像死人一样无所作为,看着袁嗣德身後奇形怪状的黑影越来越多,平原道再次选择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叩叩叩。
平原道听见有人敲门,眼睛疲倦地睁开。
「狐大神,是您吗?我感受到您的气息……」狐媚子在门外,用虚弱的声音喊着。
有道黑影窜进袁嗣德後脑,袁嗣德猛然瞪大眼,坐起身。
「披着吾过往之身的汝,有何所求?」
「狐大神,是小的僭越,小的愿将此身归还,请狐大神回狐仙庙坐镇。」
「……回去?去向何方?吾想回去。」
「那请狐大神开门出来吧,小的就在门外恭候。」
袁嗣德一路摇摇晃晃,用手拨开四周的黑影,来到门前,两手合握着把手转开门,房间黑影像得到出口,咻地掠过袁嗣德的身体,泉涌似地向外奔腾,挡在门外纯白的身影首当其冲,被挤兑、被践踏。
「啊、啊,不是那个,停下吧。」袁嗣德用右手挡住半边脸,低声说出『停下』两字,黑影冻住,不再往外冲挤,叹了口气,蹲下身拉出陷在黑影中的白毛球。
「犇!」平原道一能动,就冲进黑影里,向前胡乱挥手空抓着。
拉出的狐狸体残破不堪,张着狐狸嘴,尖白的獠牙露出,细长的舌头吐出,挂在上头滴着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