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冬日的阳光。非常、非常的讨厌。
不同的空气、不同的温度都有着不同的气味,不是具体的气味,而是回忆的气味。当皮肤接触到某种温度的空气,鼻腔似乎就会充满了某种味道,直冲脑门而化成回忆。
而被冬阳照过的空气,凛冽中带着温暖──嗅起来却是寂寞的。
那是十九岁的我,初恋。
「睿、睿。」总是习惯这样称呼他,从後面带着笑容把他紧紧环抱,而睿会略带羞涩地想把捆住他的双手拍掉,但就像北风费尽心力吹拂着旅人,往往只会带来反效果。
最平淡的幸福最值得珍惜。
寡言的他总无法想出甚麽有趣的话题逗人开心,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算甚麽都不做、甚麽都不说,仅是互相依偎、互相凝视就甜得发腻。
也许只有对我来说是如此。
不太清楚,他是否也感受到对等的幸福。
起初是我追着他跑,虽然艰辛但也绝非经过惊天动地才在一起。
「你觉得这件事如何?」
「我今天去杜鹃花节假装高中生,哈哈!」
「好害怕。」
大概十次的对话就有九次是由我主动找他,正经的也好、有趣的也好,甚至是……吐露真实面的我也好。
偶尔也会约出去,不过总是由我提起,他只是永远被动的接受。
「快逃啦,他一定不喜欢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每次跟我的闺密聊起这件事时,总是得到相同的回答。
「宛名,你不懂。」
「不懂啥啦,反正继续追下去一定会更痛苦的!」
你不懂,当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当真正在追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会有希望。
「如果那个男的真的喜欢你,一定会常常主动密你约你出去,像你这麽卑微我还真难想像!」
「──真好呢。真羡慕你一直有人追。」
「蛤?」
宛名露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表情,大概觉得我那壶不开提那壶吧。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对我有兴趣的话不会总是那麽被动,可是我已经累了,对於等待别人已经感到疲累了。
我不是美女、也不温柔,在性别光谱中大概比较偏向男性。不管是兴趣、言语、思考等等都是。举止倒还算是女性化,不过综合起来阳还是远胜於阴,而就是因为如此我往往都只有被当成好哥儿们的份。
甚麽是被追的感觉,十九年来从没体会过。
所以啊,我累了。
被动到累了,失望到累了。
就算是一次也好,我想要勇敢的试试看抓住自己喜欢的人。
之前曾听人说过,有多少人在情人节说着假话,就有多少人在愚人节说着真话。
「我要跟他告白。」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宛名的眼睛,我下了这个决定。然後补了一句:「在愚人节。」
「诶?」她原本搅拌着咖啡的手猛然停住,皱紧眉头只发出表示惊讶的声音,轻舔嘴唇彷佛想说些什麽,但是却说不出来。
我只自顾自地继续讲:「如果被拒绝,还能笑着跟他说愚人节快乐;如果他把这个当愚人节玩笑,那也就算了;如果他同意,那我就赚到啦。」沾沾自喜的说出结论,合理却荒谬的言论,让宛名无奈地摇摇头,还是甚麽也没回答。
反正我是这样决定了。
那天我一如往常的主动密他,主动开启话题;他也一如往常的回答我,一如往常的被动。
跟平常不同的是我的心跳声,似乎特别吵杂、特别的噪。试图紧紧压住心口,却徒劳无功。
「告诉你喔,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这句话也反反覆覆的从键盘中悄悄溜出,却又被无情的删除。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屏住呼吸,近乎闭着眼睛才总算是按下enter而非backspace。
「告诉你喔,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大概过了有整整十分钟,完完全全没收到回覆,甚至连已读都没有。
──完了,搞砸了。
我懊悔地想。是不是该赶紧说声愚人节快乐呢?
正当我如此打算时,他突然回了,长长的一段:
「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你是什麽感觉耶,跟你聊天很开心~也很有趣,不过我之前真的没想过跟你在一起,对不起。但是後来想想,如果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就拒绝你真的对你很不好意思、也很不公平。要不然,我们在一起看看?我是不排斥试试看啦,不过就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喜欢明明没有喜欢你却跟你在一起。给你做决定。」
看到他不是拒绝也不算是同意的回答,反而让我发楞。
这样算是成功吗?
虽然心中有无限的问号,不过还是回答:「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於是我们在一起了。
那是十九岁的我,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