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好离手。即使下手以前摇摆不定,当我一旦决定,後悔也潇洒,因为最後承受不论结果好坏的人只会有我。——
「真是对不起,今天本来要宣布事情的,却让你们母女俩白来这一趟。」
「没关系,不急的。」她回答。
「倒是急死我了。」话语有些俏皮,但语调正经。他本抓着方向盘的手空出了一只,再握向她。
「你真是的!孩子在呢!」
现在已步入三更,我和妈妈坐在冰冷逼人的陌生轿车上,我一个人坐在後座,於斜後方望着「那个人」,企求这麽望着,他的真面目能表露无疑,因为他完美得不似真人。——
八点多时。
灰色西装,油头梳得整齐不俗,举止躬谦,语调柔顺但中气十足,上下车时由他开门扶下,短短说了:「请。」
裴叔叔带我们进去了一栋高级大厦,竟然不是去餐馆而是他家?我在心里惊讶着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难不成由他家的厨师料理?
在大厦门口,我看见豪华;进去了,蓦然惊愕,我身处在洛可可时的凡尔赛宫。
玄关之前,他说:「欢迎到来!」裴叔叔一进门就不知何去,换成一位管家来我们面前。
「夫人、小姐请用。请稍後片刻,老爷一会儿就来。」他们贴心上了一些沙拉让我们果果腹,我不太饿所以吃得慢,另花多点心思打量我现在这个房子。不同於外面的是:去除奢华,是简单陈设、高雅摆饰。
这时裴叔叔换下西装,披了白色围裙,一顶高高厨师帽上前来说:「我们开动吧,今天都是我的拿手好菜!」
餐桌上摆了一瓶红酒,另一瓶是香槟,管家跟我说香槟是裴叔叔特别挑了果汁纯厚的一瓶,我笑着说谢。
妈妈转向来跟我说:「好像还没跟你介绍过裴叔叔……」她正想说就被打断,裴叔叔说:「没关系我自己来,我想跟蔚宁多说点话。」
「我叫裴霜,育有一儿。今年正好步入鼎盛年,现职音乐相关工作。跟楚苹是旧识,高中同学。」
「只是同一个社的啦。」她补充。
「同一个社就足够了!」
我外表处变不惊,内心的波动却难以抑制,原来是认识多年的吗!这时管家向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只见裴叔叔的表情有一瞬不悦。
「对不起,今天本是儿子要一起共餐,但是他却耍了孩子脾气。」他郑重站起:「来,我们继续吧!」
在一旁,我看着他,想看出他的「面目」证明我心中的「假设」。什麽都无法证明,却融化我的坚性。帮她夹菜,替她擦手,为她拭嘴,用吻。反倒他们证明了「爱」。
好事,这是好事!我在心中这下了种子,希望由缘分来完成,如今以开花结果,我很高兴,只是这棵开花的树在我的城墙之外。
「你画画很棒吧,你妈妈说你读美术班。」他问。
「不敢说到很好。」
「真是谦虚,不错。」突然他想到了什麽,递给我:「这是裴叔叔的名片,有什麽事可以由上面的方式找到我。」我大略瞄了一下便收到口袋。
他们聊得忘却时间。我走离他们的视线,裴叔叔说可以到书房看看,艺文类书他说少有研究,也让我读读。此时我乐不思蜀,古典时期、巴洛克时期,东方日治时期艺术,要什麽有什麽,无意间,我看向书房另一区,陈列厚厚音乐研究书,相比之下,看来美术只是他的茶余饭後。我体力不支,迷蒙之中我靠着书柜与书柜之间的空隙抱膝而坐,小眠片刻。
「太没戒心了,就这样在别人家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一个男生的声音。
醒来,我花了几秒才看清。
「你就是我姊?」他凭空抛下一句。
觉得莫名奇妙,我说:「你认错人了。」
「你才别天真了!」
我反应过来:「你是裴叔叔的儿子?」
「不,我爸爸是管家。」
「那怎麽会叫我姊姊?」我再问。
「我跟裴炙哥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我也跟着叫你姊,这都不懂?」
我不是不懂,只是更想知道细节,被他这麽一说,难道他们准备……再婚?
「你叫什麽名字?几岁?」我问。
「张助,裴炙哥都叫我小助子。小学五年级。」我想:真是有个性的小孩,故意不回答岁数。
原来他年纪这麽小,但说起话来却那麽早熟,心里不免怅然。他又说:「这是裴炙哥要给你的信。」张助给完就跑得不见踪影。
想打开,蓦然响起钟声,发现原来已经午夜。他们才匆匆来书房找我说该回家了。他们脸上明显的燥热红晕,能想像熟龄男女之间,纯粹又充满戏剧、调戏意味的激情。
跟着他们的步伐,踏上我不知会不会变动人数的家。
半夜,我盘腿坐在床上,开了亮度最小的抬灯,一个字一个慢读张助口中一句一个裴炙写的信:
前略,多少从爸爸口中听过你,对你有点想像,
只是不知道你跟我想像的一不一样,应该不会是,因为你不可能。
不过我姑且会认你是我妹。在信上说不清楚的话,见面再说。
星期五到下面地图上的地方来,如果你敢来的话。
裴炙上
看完,我把枕头盖上自己的脸,不再去多想,想把问题丢给星期四的我。
转而消极等待清晨六点四十,我做决定的时候。
*
我看着地社门口破旧的样子,地板也有些陈迹,历史的记录,也纪念我们曾经存在过。
传来步伐声,我想可能是他,我向楼梯喊:「单天誉?」那个人却着急跑走,确定不是单天誉,心里刹那间不踏实,这个感觉持续了五十分钟,没等到任何人。今天总觉得胸口特别闷……
捱到中午,我去吉他社办,竟然也没找到翁丞羽。不想见时转角也碰得见,想见时找遍了就是不出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
「快快!我们快去体育馆!有好戏可以看!」一位同学在一旁跟另一位同学说。
「什麽好戏啊?」
「我们学校两个风云人物,特别申请体育馆第二次BandBattle,怎麽可以错过!」
BandBattle?
单天誉!
翁丞羽!
除了这两个我想不到别人,我马上跑去体育馆。路上,我在别人口中知道:
——分出去年没有结果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