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冰炎吻了褚冥漾。
他的吻很轻，小心翼翼地将褚冥漾的气息收进自己之中。无论是他嘴角淡淡的血腥味，或是那甜蜜如他的唾液，还是从他体内最深处散发的那股如水般地气味。平淡无奇，却隽永深刻。
彷佛要将他的所有烙印在自己心上，如此轻柔而慎重。
他不知道为什麽此刻的自己无法松开手，他只想这样抱着他，直到世界的尽头。
曾几何时，他的小学弟也得背负整个世界的责任了。
冰炎摩蹭着那片唇，啃咬着，想将一切都吞噬，却又想将一切都传达给他。
他炙热的体温，他柔软的身躯，他细致的眉眼。
他的褚。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冰炎才强迫自己放开他。
他们靠在一起，喘着气。大口吸着久违的氧气，却又不想将鼻腔中的气息放掉。
多想将彼此留在体内。
「学长，」
冰炎看着那胀红的脸，吻去了上头的泪珠。
「褚，」我好爱你。
不须只字片语就能传达的，早已标记在彼此心上的情感。
冰炎再次抱紧他。
「学长，如果代价是死掉怎麽办啊？」片刻，褚冥漾抬起头，看着冰炎，问。
「有差吗？」冰炎冷笑。
「学长你不要拐弯抹角地骂我对这个世界没有贡献好吗？」
「我有拐弯抹角吗？」
「没有……」
「我会陪你。」嘲讽的唇弯起，冰炎握住褚冥漾的手。
「那，」如果代价是你。
冰炎伸手堵住了褚冥漾的唇，而他也识趣地将疑问吞回肚里。
他第一次在学长眼中看见了逃避。
「去吧。」褚冥漾听见恋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搂着他的手终於松开。
「嗯。」褚冥漾往前走了一步，却又转回头，看他。
「我在。」冰炎朝他点了点头。
「学长，我真的很喜欢你。」毫无头绪地，褚冥漾开口。
他忽然好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让他知道，他有多爱他。
「我知道。」
「学长，如果我忘记你怎麽办？」
「没关系，我不会忘记你。」
「学长，如果我认不出你怎麽办？」
「没关系，我去找你。」
「学长，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很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也是。」
「学长、学长、学长。」
「我在。」
「如果……」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冰炎打断了他，以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姿态说，「我也同样害怕失去你。」
「但，」冰炎的视线越过褚冥漾，看着远方。他说，「我们更不能失去这个世界。」
「去吧，褚。」
褚冥漾闭起眼睛，不再看向令他眷恋的那人。
「吾为第八种族，终结世界历史之刃。血为凭、语为媒介。吾为第八种族、兵刃之力。以众族之念，以妖师之名祈求，终止一切纷乱，修复一切伤痕，将土地还与此地的主人，将不属於这地之力驱离。吾以妖师之名祈求……」
「以吾最珍视之物为代价。吾之名，褚冥漾。」他说，静静跪下，「祈愿，成立。」
褚冥漾开始发光。最先是在他掌心中的那些小物品闪烁着，而後，金光蔓延自他身上，从他的
胸口散发而出。温和的光芒笼罩全地，安抚着破碎的土地。
冰炎听见刀刃掉落在地的声响，打斗的杂音逐渐归於零。
那些混浊的力量正逐渐被驱离，一点一滴，直至气息全无。
他的褚还在发光。
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震动，有生命的力量在发芽。
那柔和而温暖的光，就如同他本人。
开始有欢欣的声音出现，正以他们为中心靠拢。
冰炎微微一笑。
他的脑海闪过一幕又一幕他与褚冥漾共同的记忆。
最初，那茫然的身影在人群里浮浮沉沉，努力寻找着属於他的报到窗口，却只得到令他狐疑的答案。他记得那张脸皱起，一脸「我就知道不会有什麽好事发生」的表情，既无奈又无力反抗。
那时候，他注意到的是他皱成一团的小脸，而非印在注册名单上头的种族。
那麽弱小又不懂得保护自己的人类，看起来很快就会被鬼压死，怎麽样都无法毁灭世界吧。冰炎是这样想的。
他怎麽也没有想到，那麽多年过去，保护着他不被鬼压死的人，竟然是自己。
那麽多年过去，当初被认为会毁灭世界的种族竟然是挽救所有人的希望。
冰炎其实不在意这一些头衔。
那个男孩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最初见到的样子。
一直都只是他的褚。
－
冰炎走上前，接住倒下的褚冥漾。
金光已经消失，原先在他手上的物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褚冥漾闭着眼，安静躺卧在他的怀中。
他的眉眼是如此温和，嘴角还含着浅浅的微笑，一如平时睡着的他。
但搂着他的冰炎却连一个音都发不出。
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全然的坚强。他对褚说自己已经准备完全，鼓励他走上前。然而实际上他依旧害怕得不能自己。
站在未知的恐惧之前，任何情绪都被放得比想像中更巨大。
他被自己的臆测逼得无法喘息。
有人靠了过来，大多是熟悉的声音。冰炎听见夏碎正在叫他，但他没有转回头去。
他只是抱着褚冥漾。
他深怕自己的一个动作就会惊醒怀里的他。
那双纤长的睫毛开始颤动，冰炎的心猛然一震。
他睁开眼了。
「褚。」冰炎唤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双黑曜石盯着自己，似是困惑，又像是在调整焦距好看清楚冰炎。
片刻，他问，「你是……？」
「冰炎。」
他并没有期望这一切只是一个玩笑。
「那谢谢……」
「谢谢你，把我当成了最重要的。」冰炎打断了他。
一滴泪落在褚冥漾的手背上。
褚冥漾看着眼前落泪的男人，心口忽然开始抽痛。从根处蔓延的疼痛，安静而沉重，像是要把他们都吞噬一般。
但他无法离开这个抱着他的男人。他在哭。一想到此，褚冥漾就觉得窒息。
其他人也过来了。围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但男人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褚冥漾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却也没有推开他。他发现自己竟然想要继续待在他身旁。
他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如此想，但……
「漾漾！」跑上前的喵喵打断了他的思路，褚冥漾抬起头，向她挥了挥手。
「漾漾你没事吧？」接着千冬岁也走到他身边，友人推了推眼镜，大有要透过镜片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意思。虽然褚冥漾认为他不是做不到。
「漾漾……」然後他照例被莱恩吓了一跳。
一群人围住他，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前一刻褚冥漾的作为。
笑语声欢腾，但褚冥漾却觉得心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一块重要的部位。
他抬眼，偶然撞见了夏碎的表情。
褚冥漾不是很了解那个眼神的涵义。夏碎看着自己身边的男人，满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