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多矛盾
「到底有什麽问题……」褚冥漾单脚点地，从阵法中心跳了出来，站在外围观望着。
冰炎随手将手中的精装书和玫瑰搁下，顺着褚的视线看过去，地面的结界虽是由几笔简单的结构撑起，但是从主干延伸出的细节却复杂而且交错，才刚上过两天课的他根本看不透结界运作的方式。
「这个阵法其实不难，只是比较少见。」像是感受到身边那人内心的疑惑似的，褚冥漾指着中心主要的两条笔迹开口解说，「这是两股纯粹力量的对抗，一方是以灵魂为基底来抗衡，两边的力量会相互削弱彼此，直到需要被排除的力量消耗殆尽。」
「然而光靠灵魂不一定有能力撑到最後，因此通常还会加入其他能力来辅助，这就是基本压制阵的构造。」
冰炎再次看了结界一眼，忽然明白了什麽，「只能同归於尽？」
褚冥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压制阵说穿了其实是个需要人牺牲来成全的陷阱。」
「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解决了吗？」
「有一种人，就是存了心不让你走。」褚冥漾手中的粉笔猛的断裂，一截碎裂在地面拖出长长的轨迹。
「鬼族。」轻轻的两个字从他口中重重吐出。
鬼族、压制阵、灵魂、学院结界……
冰炎的心微微一抽。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却仍然会为了眼前这人毫无保留的付出感到心酸。
冰炎不知道褚要花多少的力气才能够这样自在的研究那个放了他学长灵魂的压制阵。
他没有深究，他知道褚不会再往下说，他知道关於他学长的事褚从来不会多提，只有在不经意碰触到的情形下，褚才会露出哀伤。
「学院的结界出了什麽问题？」冰炎後退了一步，刻意避开褚冥漾哀伤的眼神，硬生生地将话题转开。
「自行瓦解。」黑曜石中的恨意一闪而逝，回复了往常的温润，「毫无预警地坏了，大家都很忧心地在找出问题，希望能尽快修复。」
「不过看来我这里是不会有什麽进展了。」褚冥漾抬手，一阵狂风扬起，地面复杂的白痕全在顷刻间被吹散。
「你──」冰炎一楞。
褚冥漾口袋中的手机发出一阵温和的乐声。
但他没有理会，他下意识的拿出手机後，却连一眼也没有看，就把它丢到一旁。
「我本来就不擅长结界和阵法这一类的东西。」褚冥漾朝冰炎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微笑，「我比较适合贡献体力。」
淡淡的哀伤，让他不忍看。
「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了。」他蹲下身，捡回滚走的粉笔，没有看向冰炎，「原本以为我能够在这里和你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可以跟你讨论明天任务的细节，可以跟你解释我为什麽要特地开压制阵给你看，可以帮你把那本精装书从通用语翻译成中文……」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可以等你把那朵玫瑰亲手交给我。」
最後，他抱着膝呢喃。
冰炎几度抬起手，想要走上前去拉起身陷在泥沼中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动作。
原来，褚什麽都看到了，只是还在等待。
就像，他也在等待一个适合开口的机会。
等着等着，却等到他又要离开的时候。
「明天早上六点出发，我可能没空帮你检查装备，不用等我，先睡。」
褚冥漾抿着唇拿起手机，从口袋中掏出移动符。
「掰。」他最後回头，带着疲惫的眼轻轻扫过冰炎。
和他没有归来的那晚的眼神一模一样。
冰炎猛然想起春祭一早，彻夜未归的他和自己一同到医疗班，那时的他什麽也听不懂，不懂褚向千冬岁说的魂魄异动是什麽意思，不懂褚所说的修补结界是什麽意思，不懂提尔口中的搾乾和捐血车是什麽意思。
不懂，他什麽都不懂。
他只看懂，那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无可奈何。
银光已经闪起，冰炎没有再犹豫，匆匆抓起桌上的精装书和玫瑰往前奔去。
在一片亮光之中，他感觉到自己抓住了那只错愕的手。
接着，他和他一起消失到未知的地方。
－
是冰川，那片平整是冰炎之前见过的，被某个他暗自决定再也不要见到的女人所带来的。
「冰炎？」然而下一秒，迎面而来的就是扇夸张的惊叫声，「别闹了，这里不是育幼院，你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应该不会死掉吧？」
红眸一凛，冰炎直接撇过头，无视扇的声音。
「你干嘛让他跟啊？甩掉他很难吗？」扇只好转个方向朝挟带冰炎进入的事主抱怨。
「移动符丢下去的瞬间冰炎忽然跑来抓住我的手。」褚冥漾照实说出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情况，「我来不及阻止他也来不及阻止移动符。」
他冷冷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对於扇的激烈毫无反应，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着。
冰炎皱起眉，不喜欢褚那种置身事外的口吻。
就好像，什麽也无法进入他的心中似的。
「扇。」镜走上前，拉住还想要说些什麽麽的蓝发女子，「我送他走。」
冰炎警觉的後退一步，站到褚冥漾身边。
褚冥漾看着镜，抬手拦住他，转头问了问在自己身边的人，「你想留下来吗？」
「想。」冰炎想也没有想，用力的点头。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地方自己在这个时候的坚持会不会成为困扰褚的任性，但他已经不想要再顾虑那麽多了。
他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属於他的时间被瓜分走，包括眼前这个人。
「我还等着你帮我翻译。」红唇微微勾起，他如此说着，晃动的却是手中的蓝玫瑰。
褚冥漾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惨澹的弧度逐渐被暖意给填满。
「好，你等我。」
他没有去在意身後两位董事的不赞同，迳自掏出变换成小刀形式的米纳斯，朝浮光滑的手腕画下。
血滴，被一圈又一圈的像是火舌的花纹吞没，贪婪地吸取着，金光染上了腥红，妖冶异常。
──「光靠灵魂不一定有能力撑到最後，因此通常还会加入其他能力辅助，这就是基本压制阵的构造。」
──「搞什麽，当你是捐血车啊……一天到晚把你榨乾再丢回来叫我们给你好好补一补，我输血给你都比较快。」
──「我比较适合贡献体力。」
冰炎的脑海中猛然浮现提尔的碎念，平淡无奇的闲聊此刻却重重轰炸着他仅剩的理智。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其他能力。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捐血车。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贡献体力。
冰炎深深地看进离自己一步远的男孩的眼中。
纯粹的黑，除了迷惘和一点残存的惶恐，其余什麽也不剩。
但为什麽，是他？
因为是那个精灵的魂，所以，要配上褚的血吗？
冰炎想不透，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思考，抬脚，他一个箭步冲到就要倒下的那人身边，扶起他颤抖地握住刀柄的手。
他听见褚轻声笑着，说，「玫瑰。」
下一秒，冰炎唇角的微笑被怀中那人微弱的後话给冻结。
闭着双眼的男孩，笑着，吐出幸福，「学长…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