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比，你以前怎麽会喜欢上妈咪的啊？」
坐在前几天叶以钧送来的高脚椅上，四岁的叶云悦边晃着小脚丫边歪头，一脸认真地向自家父亲发出疑问。
虽然早就认清女儿的早熟，但忽然被问及这种问题，叶向阳还是难掩诧异，当场就愣在了原地，盯着女儿半晌，却始终回不过神来。
叶云悦稍为等了等，但小孩子本来就没个定性，才不到两分钟，她便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爸比，回答我呀！你不是都一直黏着妈咪，说你超爱她的吗？学校的老师说，爸爸妈妈结婚是因为喜欢对方，可是我问她为什麽会喜欢，她又答不上来，我这才回来问你的。爸比，你都有我了，不可能答不上来吧！」
面对女儿超龄的认真眼神，叶向阳张着嘴巴，久久讲不出半句话来。末了还是刚结束掉打扫工作的秦闵静走进内室，才打断了这场父女间的诡异对峙。
「阿阳，悦悦，你们怎麽都像木头一样瞪着对方？」
她边问边走近，一双黑眸里写满了纳闷，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见状更是困惑，於是解下为了阻隔灰尘用的围裙，踏前两步，伸手抱起了叶云悦。
与叶向阳结婚，至今已六年有余。经验告诉她，若有什麽要紧事，与其去问已过而立之年，心智却还幼稚无比的丈夫，还不如问问聪明得近乎逆天的叶云悦。
叶云悦年纪尚小，却极度热衷於挤兑自家老爸。而在这方面，身为姑姑的叶子夏又总是毫不吝啬地倾囊相授，以致於这孩子明明才四岁，腹中所收藏的，有关贬低叶向阳的词汇却比她这个原杂志记者还要多。
别看她身高都还没长开的小模样，秦闵静可清楚，自己的女儿可是个狠角色。对於叶向阳这种没根筋的男人，四岁的小云悦应付起来绝对毫不费力。而除非涉及自身权益，否则大部份情况，叶云悦总是乐於出卖父亲的。
「悦悦，告诉妈咪，你和爸比刚才讲什麽了呀？」
旁边不远的叶向阳听她这麽问，当下就是一惊，赶紧想要把女儿给抱回来封口，却已经来不及了。叶云悦的脑子转得快，才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已将他的家底给泄了个遍：
「才没说什麽！我只是问爸比为什麽会喜欢妈咪你，可是爸比都不讲话，就跟我玩眼睛对对碰！」她撇嘴，「妈咪，当年爸比是做了什麽丢脸的事吗？你说给我听啦！」
眼睁睁望着女儿在自己怀里撒娇，秦闵静先是睁大眼睛，怔住好一阵子後，不由失笑：「你真是鬼灵精，老是提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才刚说完，方才一直处於游魂状态的叶向阳就一副彷佛被触动的样子，快速转过脸来，直直望向她：
「倒也不是。」正在说话间，他向前一个迈步，站到了秦闵静跟前，还不忘紧抓时机对女儿作鬼脸，「虽然这个小鬼头掀我底的行为不值得赞许，不过和以往相比，她这次也算是有进步了，起码更有建设性。」
秦闵静皱了皱鼻子：「我怎麽没听出来？」
「不是吧，老婆，这超有意义的欸！你想想，让咱们的小孩知道我和你是怎麽从相识走到相爱，完成一段超美满的异国情缘，然後我们也顺便回忆一下当初的甜蜜……」
「……叶向阳。」
「还有──什麽？」
定睛望着眼前这个法律上姑且算是她老公的男人好几秒，秦闵静先是沉默，直至前者接连追问，才听她极轻地叹息一声。
「你都已经快三十五了，拜托你成熟一点吧……」
乍听这话，叶向阳马上就吹胡子瞪眼，明显非常不服气：「喂喂！我可是你老公，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我明明就很成熟！」
他搁话的语气很是凶狠，但这回还没等秦闵静反驳，从刚刚起就安稳待在母亲的臂弯里，以最佳角度观赏了这场闹剧的叶云悦就插话了。
只见她从秦闵静怀里挤出来，伸出尚有些婴儿肥的右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袖。
叶向阳本来准备了一千条歪理，就等着自家老婆出招，未想女儿忽而作出这举动，虽觉奇怪，却也没好意思忽略女儿，便先把欲要出口的辩驳都吞回肚子里，按捺住心情，低下头来看向叶云悦。
确定父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後，叶云悦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小大人般清了清喉咙，满脸诚恳地道出於心底蕴酿已久的台词：
「爸比，成熟这两个字会出现在你身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啦。」
短短一席话，经由叶云悦青涩纯稚的嗓音说出，竟尤为铿锵有力。饶是从小就常和叶子夏吵架，早将「反唇相讥」这技能给点满的叶向阳都愣了好久，才算是清醒了。
「叶、云、悦！」
「姑姑就是这麽说的呀！姑姑还说，要是有天我觉得爸比很可靠，那我肯定在做梦，叫我到时要捏一下自己的脸……」
「就叫你别跟姑姑太亲近！」叶向阳看上去几乎要抓狂，「她都是骗人的！骗人的！你老爸我高大威武又亲切，你不靠我还能靠谁啊！笨女儿！」
不知是否被他最後的那句称呼给刺激到，本来还想说下去的叶云悦眯起眼睛，仗着自己还窝在母亲怀里，处於绝对的安全地带，立刻毫不留情地对父亲进行反击：
「哼，爸比最讨厌了，我要去住姑姑家！姑丈至少比爸比帅一千倍、一万倍、一……一百万倍！」
至此，叶家的第N次世界大战再度爆发，尽管秦闵静在旁不断试着调解，但已然战红了眼的一对父女却全然听不进耳内，也不顾自己与对方的年龄相差有多远，这样的争吵又有多幼稚，只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吵着，把夹在中间当磨心的秦闵静弄得是哭笑不得。
但话又说回来，叶云悦这一提起，使得她也不由自主地好奇了起来。
当年的叶向阳，到底是什麽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呢？
回想过去，她不免觉得，两人放在培养感情上的时间着实太少了。好似他俩压根就没有感情基础，而会走到结婚这一步，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事到如今，有些事大抵已无从追究。但若非要给这段爱情下个定准，她会想，自己和叶向阳之间，应该是属於一见锺情的吧？
打从初次见面起，叶向阳对她的死缠烂打，以及她从不肯对他承认，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朝他靠近的吸引力，无一不说明了他们的羁绊。
她无法找到理据去证实这点，但有一件事再清楚不过：哪怕起因已不可追溯，她还是感谢上天，让差点就对爱情失去信心的她，在最适合的时间点里，遇上了叶向阳。
望着面前正吵得不可交加的丈夫和女儿，她的耳朵因两人的高分贝而微微震痛，心底却也昇起了一股温暖。
前些日子的一次定期通话里，张凯婷曾经问过她，有没有因为当年轻率地远走台湾而後悔过？而那一刻，她都没表现出半点犹豫，立时就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没有」。
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家，怎麽可能会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