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於叶氏父子私下的对谈,秦闵静当然不可能得知。事实上,打从回到香港开始,她的恶梦就开始了,满脑子除了道歉就是对不起,压根腾不出半点空间去思考叶向阳的後续反应。
老实说,这结果虽让她吃足了苦头,却也不算意外。毕竟她当初走得匆忙,连封家书都没留下,只给父母留了一封简讯就直接上机了,其没心没肺的程度,完全堪称典范。
当日飞机甫抵达香港,机舱门尚未开启,已被换上本地电话卡的手机已经急不可待地震动了起来,而且直有要震到天荒地老的趋势,这到底意味着什麽,秦闵静不可能不明白。
她甚至连自己的公寓都没进,就直接拖着行李,被急Call回到了老家「朝圣」。幸而朝圣的结果尚可,虽然少不免被骂了一顿,还被自家妈妈用眼泪攻击了半小时,但在她作出承诺,表示再也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後,好歹是没有发生家变。
直至时过境迁的今天,她都还记得,自她进屋便开始疯狂流泪的母亲在两人一个和解的拥抱之後,睁着还有些红肿的双眼,对她说了一段话。
「闵静,这里是你的家。下次你还想要逃的话,没必要逃到台湾,只要回来这里,我和你爸就是你最坚固的避难所。」
那时候的她听了,并没什麽特别的回应,只是再次抱紧了在这十一天里,连面容都憔悴了不少的母亲。
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让她重来一遍,她也不会选择回家的。
这个有父母在的家固然温暖,但归根究底,也依然存在於香港这片土地之上。而她想逃开的,除了何尚文,还有两人所属的杂志社、时时接到他电话的公寓、最常约会的餐厅……所有记录着他俩甜蜜踪迹的地方,她都想要逃离。
有些事情,她永远无法对母亲解释,但这无阻於她对後者的感激之情。感谢她无上限的包容,更感谢她愿意成为自己的後盾。
她想,对於身兼母职,辛苦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叶向阳一定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去看待的吧……
「小静!」
一声毫不客气的呼唤在耳际响起,她惊得回神的同时,也才惊觉,她居然又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了叶向阳。
她晃了晃头,暗自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重新专注於与好友的对话上。
此时已是她回到香港的第四天了,而她正坐在某家着名的肉排西餐厅里,正前方的餐桌上是两客让人垂涎欲滴的牛排,她却全然没有享用的心情,因为牛排之上,是一位比美食更秀色可餐的冷艳美人,而这位她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美人,正斜着一双美丽的凤眼瞪她,大有不把眼珠子瞪得出来就宁死不休的架势。
作为一个於香港小有名气的模特儿,张凯婷从来不知低调为何物。即使两人正在公众场合,她却没有丝毫要为了狗仔可能的跟拍而收起臭脸的意思。
深谙她的脾性,秦闵静放下刀叉,率先投降:
「行了行了,我会全部告诉你,你可以不要再用那种杀人的眼光看我吗?你可是名人,还是一座行走的绯闻制造机,要是被那群狗仔拍到了,又要说你跟哪个小明星抢工作抢输了。」
她顾虑着张凯婷的形象,然而後者却全然不领情,立刻就对她翻了个白眼:「本小姐有的是本钱,管他写什麽?」
听她这麽说,秦闵静哭笑不得,只得摆摆手,示意好友赶紧停下。
大抵是太急切要知道她的经历,向来把别人意见当耳边风的张凯婷还真的合上了嘴巴,不过一双眼眸还是死死盯着她,整个人从头顶到脚底都散发着一种黑气。
「你要是说谎就死定了。」
虽然她只字未提,但只望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秦闵静就知道,自己的理解绝对无误,她肯定正用着特殊秋波对自己传送这讯息。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侧头看向窗外,蕴酿了半晌,才终於低喃出声。
「……我跟他分手了。」
「这个我早知道了,说点新鲜的。」张凯婷不耐烦,「比如说分手的原因?」
饶是正被低气压萦绕的秦闵静,都不禁被她的直白逗笑。当然,她比谁都明白,这就是张凯婷的体贴。在某些人看来,这或许有些太凉薄了,但由她来定义的话,她会说,她只是太过一针见血,才会显得过份无情罢。
她并没有回头去看张凯婷,只因她害怕,害怕一旦回头,她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崩溃。
张凯婷似乎总能撤去她的防线,大概是她们认识也太久,也太了解彼此了,故而所有满以为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到了对方跟前,都会成为压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
敛下眼帘,秦闵静收回心神,尽量平静地道出下一句话:
「还是上次的原因,不过这一次,情况更严重而已。」
张凯婷一听,马上就蹙起了秀眉,「怎麽回事?」
秦闵静本来要答覆,可就在此时,她忽然觉得刚才那一瞬,眼角好像瞥到了什麽,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只来得及捕捉到对街某个刚拐入转角的身影。分明只是一个看不清晰的模糊人影,但自觉地加速的心跳却告诉她,那就是她脑海里想的那个人没错。
可是,这怎麽可能呢?
前几天才被她狠心撇下,曾让她的心有了不受控悸动的那个人,怎麽可能突然出现在相距台湾八百零一公里之外的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