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舊街的愛情 — Chapter 1 畫地為牢(14)

想通了之後,她没再乱逛,直接循着原路就走回了民宿,满心满念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快点见到叶向阳。

她其实不确定自己回到民宿,是否就真会见到那个人,更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对他说什麽,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幸运的是,这次叶向阳没像早晨一般玩失踪,当她走到了离民宿约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就见叶向阳背对着她站在大门前,手脚并用地跟父亲说着些什麽。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内容。直到她慢慢走近,才发现他俩争论的主题竟与自己有关:

「她肯定是生气了!我要去找她!」

全然没注意到她的悄然接近,叶向阳看上去非常激动,虽还没到出手打父亲的地步,却明显跟「礼貌」完全扯不上关系。

相较之下,叶以钧要冷静得多。他甚至都没试着跟儿子大小声,只是以陈述事实的语气,心平气和地对後者道:

「阿阳,你是民宿的员工,你有你的责任。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麽,我都不会阻止你用你的工余时间去陪客人游玩,那是你的自由。可你早就答应今天要帮我除草,这是原则问题。」

「爸,你不懂,她昨天答应要让我当她导游的,我不能失信於她!」

听他这麽说,叶以钧顿了顿,却依然没有动摇:「你先告诉我,你是怎麽让她答应的?你逼她答应你?」

「我才没有!」被父亲这样质疑,叶向阳反射性就大喊了这麽一声。但当他回想当时的情景,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现出了些许犹豫。毕竟那时的他太激动,只听她一个随口的应声便拉着她跑,颇有些自说自话的意思。而後来在照相馆,他又一时不察,惹得她生气走人……

「看吧,你自己也不确定。」见了他的反应,向来了解他的叶向钧摇摇头,已大致明白自家儿子干了什麽好事,「不是每个客人都喜欢热情的招待,虽然过去有很多客人称赞你当导游当得好,但也有不少跟我投诉的例子。你啊,早就该收敛些了。」

「爸!」

被他的语气一激,叶向阳顿时更显不满,正要说些什麽来反驳,却听身後一声轻唤,当下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连双手都定格於半空,好半晌才缓缓回过头来,然後毫不意外地,望进了秦闵静的黑眸里。

「……叶向阳。」

望见他僵硬的表情,她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幸而最後成功忍住,总算没让他丢脸得太彻底。

她打量着他,确认他一时半会也无法反应之後,她才轻咳一声,向着他微微一笑:

「我吃过早餐了……现在,你还要当我的导游吗?」

叶向阳没有立即回话,只伸出左手阻止想要插话的父亲,然後踏前一步,迎接她的缓步接近。

虽然两人并没有坐下来交流,先前导致他们一度不和的心结也尚未消除,但自这句问话之後,叶向阳能感觉到,始终横在他俩中间的某种东西消失了。

在此之前,秦闵静虽从未拒绝自己待在她身边,但她总在身上设置一道屏障,不容任何人靠近,更不容任何人触碰。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样的过去,才会让她变成一个连接受别人的好意都要考虑再三的人,但每回看到这样的她,他总会觉得於心不忍。

打从旧街招牌前的第一次相遇起,他就无以忘记她难掩忧愁的脸庞。也许在她看来,自己不过是多管闲事,然而,即使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关心,他仍是没办法弃她於不顾。

他晓得,她之所以多次发火,对他采取近乎无理的骄傲姿态,也只是因为那段她未曾说出口,却处处影响着她的伤痛往事。

小茹姐问,自己怎麽能受得了她?他那样为她着想,她却是丝毫不领情,还总对他生些莫名其妙的气,连她这旁人看了,都为他感到不值。

那时他听了她的说法,却只是一笑置之。因为他知道,秦闵静表面上对他发脾气,但她真正气的,肯定是她自己。

她气那个沉浸在过去里走不出来的自己,更气那个已经被多番提醒,却一次接一次再度走回坑里的自己。

而他想拯救的,就是这样的她。

她拒绝也好,生气也罢,但从他首回见到她起,他就这麽决定了。

本以为还须花上一段时间,加之他昨天又不小心惹到她了,正紧张着她会不会再也不肯理会自己,未想才一个早上,她吃个早餐回来,态度竟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他不由为之深深诧异。

他看着她,看着她美好如画的侧脸,看得专心致志,连旁边的叶以钧几次投来的疑惑目光都没留意到,却始终没能看出她改变的原因。一片迷雾之中,只有一件事再清晰不过:她那曾被强制按下停止键的人生时钟,在迟延许久以後,总算重新开始启动了。

纵使眼下状况未明,但只为这一点,他已非常为她高兴。

「好,我当你的导游。」他对她回以笑容,而那笑容就如三天前的下午一般,灿烂如骄阳,「让我带你逛遍旧街,玩到流连忘返,再也舍不得离开!」

他夸下海口,引得秦闵静连连发笑,却没有揭穿他的言过其实。关於这点,叶向阳貌似也有些吃惊,还等了一阵子,确定她没有骂他的意思,才满脸讶然地收回视线。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了。不管是因为什麽样的理由,她愿意接受自己的帮助,就是最大的进步,也是对他的最佳鼓励。

嘴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他与她相视而笑的同时,心底却突然昇起了一个被他忽略已久的疑问:她究竟哪里特别,竟能让他在意到这种地步,哪怕不断被拒於心门之外,也还是像盲头苍蝇一样死缠着?

直到他被叶以钧一个爆栗打回现实,也仍然没搞懂这个问题。而且前者被他拖延得颇不耐烦,也懒得多费唇舌,拖着他就要回到民宿里头,他只得仓促跟秦闵静约好晚上的见面,更是没多想的空间。

叶向阳向来就是个活在当下的人,想做什麽就马上去做,你要他一次去想两件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一度冒出的疑惑丢到了一旁,也没尝试分析这件事背後的意义。

而他从未预料过,这个被他轻易放弃探索的「意义」,会在日後对他造成了多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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