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小祝,喝这麽猛,是不是刑杏不在心里郁闷?”杜倾戈搭着他的肩膀,暧昧笑。
“别急,努力学习,考上B大就能见她了。”白夭夭走过来,笑吟吟劝,“少喝点,白酒伤身。”
伤身喔……祝融灵光一闪,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起身,以去洗手间为名,到僻静处,将天元金字元的伤害限制中又多加一条——“醉意”,然後,但觉神清气爽,迷朦的神志瞬间清晰,唯有身体内的那团火,兀自烧个不停。
祝融心情大好地回到聚会地,遥遥见杜倾戈扶着白夭夭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方坐下。
好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他踩着重重的步伐走过去。
“小祝,白老师好像醉了!”杜倾戈抬头,有些担忧地说,“跟我说着话,忽然就醉了。”
“我看看。”祝融走过去,不着痕迹地将白夭夭拉到自己身边靠着,对杜倾戈说:“你先去那边陪大夥继续玩,我看要是不行就先送老师回家。”
“也好。”杜倾戈低头考虑一会儿,十分无奈地说,“挺想跟白老师一块玩,不过她酒量真浅!”说着摇摇头,转身离开。
“祝融,你又做了什麽事?”白夭夭集中全身注意力,才勉强问出这个问题。
本该是咬牙切齿的质问,可醉意涌来,说出的话软软绵绵,更像撒娇的抱怨。
“没什麽,你睡吧,我现在带你回去。”他附下身,几乎将唇贴在她的唇上,轻轻说。
黑暗的浴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少许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
月色温柔,照得满室银白。
宽大的床上,两条黑影交缠翻滚。
少年粗重的喘息呻吟和女子浅浅的哀求啜泣交织一起,让人血脉贲张。
“白夭夭,我努力过……”他看着她,低低说,“可是,好想要你,发了疯的想要你。”
无声无息的泪水中,少年昂藏的身躯往上狠狠一顶,挺身而入。
白夭夭睁开眼,天光大亮,她从衣橱中拿出件棉绸碎花长裙穿上,用手随便抓两下长发,朝洗浴室走去。
路过客厅,见平日一脸不耐烦喊饿的祝融这会儿乖乖坐在沙发上,旁侧,玻璃门後的餐桌上摆放着清爽可口的清粥小菜。
“早。”白夭夭虽然愕然,还是习惯性打了声招呼
“唔……早。”祝融跳起来,面红耳赤,“早,夭夭。”他说,慌乱而紧张。
“白老师或者白夭夭。”白夭夭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妖怪也成,就是别叫那麽亲热。”她一本正经说着,脚下不停,绕到卫生间。
妖怪清洗很容易,如果用法术,不到一分钟就整洁如新,但二十几年做人的经验让白夭夭保留了很多人的习惯,她还是喜欢用水洗脸洗澡,而不是用法术。
白夭夭是刷完牙洗脸时,发觉不对劲的,她记得自己的毛巾明明是白底兰花,怎麽变成白底绿竹了?
而且……好像……
自从她不在祝融家过夜,这些东西都被她打包带回温家,怎麽又出现了?
还有身上穿的裙子,似乎跟她买的那条有点不一样。
白夭夭面带疑惑走进客厅,再次看到祝融刹那,心里咯噔一下,有什麽呼之欲出。
“白夭夭,吃饭了。”祝融飞快扫她一眼,很快低下脸,长长的睫毛掩住眸中隐晦不清的心事。
那一眼,有丝丝歉疚,有淡淡欢喜,有若有似无的理直气壮,还有轻微的心虚。
那一眼,有犹豫,有矛盾,到最後却化成势在必行的坚定。
那一眼,如同旷古的风吹过,如同燎原的火烧过。
肆虐横行。
只瞬间,白夭夭脸上血色全失,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刺眼的光亮中,那些黑暗中的片段仿若大片大片的雪花,劈头盖脸朝她砸来。
白夭夭,我努力过……
沉闷而坚定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我努力过……”火热矫健的身子贴过来,紧紧搂住她。
“我们在一起吧,白夭夭。”祝融低低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羞涩而慌乱。
滴答滴答!
时间沉闷地走过。
滴答滴答!
眼泪无声无息划过。
“滚。”嘶哑的女声中,餐桌忽然翻倒,碗勺哐啷落地,接着,餐厅同客厅之间的钢化玻璃蓦地爆裂,哗啦啦跌落满地,嘶地一声,真皮沙发上出现好多尖利的裂口,墙上的电视从半空砰然掉落,只一秒,洁净的房间便如台风过境,满地狼藉。
狂风卷着玻璃碎片朝祝融身上紮去,转瞬,血淋淋的伤口就在白夭夭身上出现。
红的血,如同大朵的玫瑰浸染了白色碎花棉裙。
“白夭夭。”祝融松开手,“你别……别这样。”
他转过头,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别伤害自己,我以後,不、不会了。”
满室寂静,难堪的沉默中,站在风暴中心的女子慢慢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祝融全身像是被抽空了气力,缓缓跌坐到地上,仰起脸,神色满是茫然,好久好久,低头时,才发觉脸上早已湿湿一片。
白夭夭站在十字路口,一动不动。
太阳热辣辣高挂头顶,烤得柏油路面发烫,她立在斑马线边,仰头怔怔看着变幻不停的交通指示灯——红灯换成黄灯,黄灯换成绿灯。
该往哪边走呢?
明明是熟悉的世界,却找不到家。
该去找谁呢?
明明是熟悉的人,却相见不相识。
心里憋得难受,可眼里却没一滴泪,乌黑的眸中空荡无神,荒芜而凄凉。
滋——
火红的莲花跑车经过她身边时猛然刹车停下。
“夭夭,真是太巧,居然在这遇到你,怎麽不接姐姐电话?”变成贝大小姐的锦雉精从车上跳下来,圈住她的脖子,笑嘻嘻道。
“手机没带。”白夭夭茫然回神,条件反射般回答。
“真是迷糊。”锦雉精笑嘻嘻点她的头,“不过以後不用担心啦,大人自创出一套传讯法术,咱们妖类终於可以不再依靠人类的联络工具了。”
夭夭努力想扯出一抹欣喜的微笑,可用尽全身力气,连翘起唇角都做不到,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十七年前——
祝煌说:烟苒,这就是二哥家的孩子,很好看吧?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手碰碰小孩的脸,笑着说:“好看,起名没?”
“起了,叫祝融。刚生下来那天,爸爸就请了好几个大师来批命起名字,这孩子命格奇特,等大点要送道观去。”
“都什麽年代了,你家还这麽迷信?”
“哈哈……我家一向这样,每个孩子生下来都要批命,咱们俩的孩子将来也要过这关。”
“喂喂喂,谁跟你生啊,祝同志,说话注意点影响,不要调戏黄花闺女!”
“好吧,反正婚期还有十七天,容你再做几日黄花大闺女,哈哈……”
爽朗的笑容,斯文的俊脸,咿呀的婴儿,仿佛只是昨天的事情,可一眨眼,天地都变了。
他的身边有了陪伴多年的妻子,而那个婴儿也变成少年。
眼泪无声无息流下,她蹲身,抱住头,忽然觉得全身发寒。
祝融……祝融。
早在少华山第一次见面,她都该认出那个少年就是她抱过的婴儿。
她离开这个世界才短短几个月,可所有人的十几年都过去了。
一回首,沧海桑田。
她是故意忽略吧,忽略有关祝煌的一切……
心里应该早明白吧,所以,她纵容祝融一步步对她使坏……
直到他有了压制她的能力,而事情无法回头。
其实,只是想找些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
比如爸爸,妈妈,比如学校,老师,再比如,她抱过的孩子……
可是,事情怎麽会这样?
那个孩子,怎麽能这样?
低低的哽咽从喉咙深处发出,无边无际的悲伤顺着指缝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