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泛着诡异的紫黑,浓浓墨蓝的乌云在头顶上方汇聚。
半空中飘起朵朵银色的雪花,大如睡莲,劈头盖脸朝白夭夭砸去。
天际响起闷雷,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际,朝她站立之处飞来。
白夭夭倒抽一口冷气,灵敏地跳到旁侧,堪堪避过,刚站稳,身後劈里啪啦一声巨响,她转过身,见所立之处焦土片片,万千条银龙从紫黑的天幕间挟雷霆万钧之势力朝地面冲来,远处,闷雷滚滚,紫云朵朵,当头压下。
白夭夭大惊之下,狼狈逃窜,然而那条条银链仿佛长有眼睛,如影随形,一道比一道粗长,一道比一道淩厉,她左躲右闪,终於体力不支,速度慢下来,一个不慎,被闪电击中背部。
剧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趴在地上,疼得泪花在眼眶打转,费力抬起手,艰难地结个法印,却发现,连使用初级治疗术的力气都没。
头顶的天空忽然变亮,黑云散去,雷声减弱,无数条银色的闪电只在上方盘旋,从半空飘落的雪花旋转着,慢慢形成一个人形,出现在白夭夭面前。
“小树精,告诉我,你为什麽这样做?”斛澜站在离她三米远的距离,静静地问。
不同於初次识别身份後微笑的逗弄,也不是再见面时冷淡的指责,现在的斛澜,即使眉眼之间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涟漪,白夭夭也能看出那黝黑的眸底深处掀起的滔天怒浪。
她的心沉了又沉,费尽力气坐起身,低低喘口气,不答反问:“你呢?蓝狐大人,既然修炼这麽多年,应该明白生存法则,为何纵容这些小妖违反天地间秩序,肆意迫害人类?”
“哦,天地间的法则是什麽?难道就是人类因为莫名其妙的欲望可以肆无忌惮地虐杀动物?”斛澜嗤笑,妖冶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冷冷盯着她。
“你知道的,强者为尊。”白夭夭咬牙,沉静道,“斛澜大人,人类捕杀动物为的是吃穿,是生存必须,动物世界也如此,这算生物链吧,为了活下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什麽错?”
天色越发明亮,有些空洞的惨白。
四周景物突变,茫茫白气从地面上腾腾升起,头顶上方那张未掩神光的脸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绝丽妖娆。
“白夭夭——”他叹息着轻唤她的名字,语调温柔,可唇畔那抹美丽的笑却模糊而冰冷,“你连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弄不清楚,为何敢强出头呢?
“没有妖会为人类吃肉这回事大动干戈,重点是——有些杀戮真是人类为了生存必须吗?
“死亡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中,不包括毫无意义的虐杀!”
白夭夭默不作声。
斛澜是只通情达理的大妖,被她所杀的四只猴子也说过,老大要鉴定那些人有无做过虐待动物的举动之後,才决定是否掳走,可是,鹤秋村的人……并不全然有罪。
白夭夭想心平气和跟斛澜讲理,提起鹤秋村无辜惨死的孩子,不料却让斛澜想起被她打出原形的妖。
彼时,白夭夭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妖类虽然法力膨胀,可一旦受到伤害,损了修行,这些法力都会无影无踪,并非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以前水准,也就是说,整个鹤秋村被她打回原形的妖类,现在都变回以前普通任人宰割的动物,混混沌沌几年或者几十年,要麽死於其他动物之口,要麽被人类捕杀。
所以,她无法理解斛澜的狂怒。
只见对面男人冷冷一笑,慢慢说:“就算他们有错,白夭夭,你的手段未免太过毒辣,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白夭夭浑身一震,正想辩解,眼前忽然失去斛澜的踪迹。
清朗的头顶上空又被黑云覆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雪刃冰箭,齐齐朝她袭来。
冷风轻送,清幽的花香淡淡散开,飘荡在广袤无垠的结界中。
斛澜飘在半空看着下方的女子狼狈地结起法印,大瓣大瓣的桃花层层叠叠将她团团围住,阻挡了外界的攻击。
他微微挑眉,有些吃惊。
刚才那道闪电明明把她打成重伤,她居然还有余力弄出屏障?
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烈,让人闻之欲醉。
斛澜的眉头越皱越紧,挥挥手,无数条闪电聚集在他周围,织成张银白色的大网,橘红的火花在网中游走,碰撞,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他迟疑下,双手在半空缓缓划出符印,雷电织就的火网呼啸着飞向花团锦簇的下方。
碰的一声巨响,无数朵的花瓣被打向半空,四散飘开,等尘埃落定,斛澜一眼望去,攸然怔住。
那是具毫无瑕疵的身体,肌肤泛着玉白的温润光泽,静静蜷伏在半空,黑发如瀑,披在身後,遮掩了裸露在外的肌肤。
那是张绝艳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孔,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唇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沉静的妖娆。
那是团泛着银光的薄雾,在仿若熟睡的女子周身缭绕,形成透明的屏障,有无数银白的尘粒上一秒出现,下一秒消失,轮番交替,在明丽的光线中飞舞。
幽香如潮水般漫过,沉沉天幕,蔼蔼浮光,溶溶雪色,半明半昧里,仿若堕入那最原始的迤逦清和当中,跟着她一起醉,跟着她一起沉沦。
斛澜的眼微微一沉,他静静看着下方这幅美得撩人心魄的画面,忽而轻笑,“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