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远离,而不是去寻找,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幽禁城堡》第三幕第一节
她快步从侧门进了宫廷,穿过长廊,走到大公妃的起居室门前。
门口的侍女匆匆打开门,高声说:“玛德琳,你终於回来了,大公妃殿下正在等你呢。”
起居室的门合拢,那个端坐在纱帘後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影子站了起来,掀开帘子:“大、大公妃,你终於……”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别被他们的人发现。”另两名侍女飞快地奔到她身边,替她解开侍女服的扣子和衣带。
换下那套为她带来短暂自由的衣服,双脚踏进缀着水晶的银跟鞋,两名侍女跪在她脚边,为她整理繁复的裙裾,另几名则灵巧地帮她拢起头发,将凉爽的复原药水滴进她的眼中,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敷在她的脸上。
大约三分钟後,侍女从她的脸上取下一张薄薄的面具,绑着简单发辫的卷发梳成了雍容的发髻,小巧的王冠镶嵌在其中,平凡的侍女玛德琳变回了那位华贵的帝国公主,不受欢迎的大公妃白丝绮。
她的贴身女官露娜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絮叨:“公主,这样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妙,连眼睛颜色都能改变,肯定对皮肤和眼睛都有损伤,万一您哪里出了问题,皇帝陛下会杀了我们的。”
白丝绮摆摆手:“没关系,这些东西是我从姐姐那里讨来的。”魅族秘制的宝物,可以改变人的容貌与瞳色,寻常的人类很难买到。“姐姐怎麽可能给我对身体有损害的东西。”
露娜和其他的侍女们都不再说什麽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後的仪容整理。她又问:“我出去这段时间,宫里有没有发生什麽事情。”
露娜答道:“倒是没什麽大事。就是……大公的病说不定会好点,因为茉琳伯爵小姐来了……”
侍女们都低下头。
露娜撇撇嘴:“说到那位伯爵小姐,真是出人意料,我特意去看了一下,还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没想到长得也就那回事。她竟然喊着大公的小名扑到了大公的床边,实在是……”
白丝绮淡淡说:“她和大公是青梅竹马,叫得亲切点也很正常嘛。”她现在就想把头上的这顶王冠双手送给茉琳……好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半死的西罗大公治好。
她替他整了整那堆乱成麻的政务,发了求医榜文,又亲自上街贴了半天,实在是仁至义尽,今後无论做什麽,都能问心无愧,腰杆笔直了。
“我们去看看大公吧。”
大公的寝殿中充满了药的味道,躺在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脸色灰败。
白丝绮不禁问:“为什麽大公的病看起来越来越严重了?”
医官颤抖着回答:“启禀大公妃殿下,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治疗方法,大公的病只会……越来越差。”
榜文今天贴上,应该会找到合适的医生吧。白丝绮打量着床上的人,思考,要不要写信回去,让奥修的御医过来看一看。
其实仔细端详一下,西罗•斯坦大公长得还算可以,经过病魔的摧残,脸庞依然保持着雕塑般的完美,并且增加了几分虚弱的美感。好像那些爱情剧中,一边吐血一边写情诗的男主角。
白丝绮不禁回忆起,她刚刚步下大船,初次踏上卡蒙土地时,在人群最前方看见即将要成为她的丈夫的西罗•斯坦的情形。
那时他穿着大公的礼服,向她伸出右手,阳光下的笑容好像画像中的神祗,有那麽一瞬间,她的心不禁跳快了几拍,脸颊微微发热。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一起登上马车。有花瓣,有王家乐队的伴奏,有民众的欢呼。
在王宫门前,他们交换了戒指,立下永不离弃的誓言,他为她戴上大公妃的王冠。两人一起携手沿着红毯走向王座。
一切完美得好像传奇剧里的大团圆结局。
可是,当婚礼完毕,观众散场,护送公主的帝国舰队离开了港口,只剩下几个陪嫁的女官和侍女陪伴她时,西罗大公立刻让她见识到了什麽叫做演员。
午夜的钟声敲响,寝殿中依然不见大公的踪迹,她走到露台上,却发现下方的花园中有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
就这样,她免费目睹了一场凄美的爱情戏,主演是她的新婚丈夫西罗大公和茉琳伯爵小姐。
女主角茉琳在惨白的月光下战栗得好像一株含羞草。
“不,西罗哥哥,我们不应该这样。你已经结婚了,我们从今以後只做兄妹吧,好不好?”
男主角西罗捂着胸口低吼:“你太残忍了!你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的婚姻!我爱的是你!”
茉琳抽噎着说:“那又怎麽样,难道要我做你们婚姻的破坏者吗?到底是谁更残忍?还是让我们忘掉对方吧。”
西罗的声音在痛苦中扭曲:“我怎麽能够忘记你,怎麽能够!老天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们——”
茉琳用手捂住脸:“就当这是命运吧,西罗哥哥……”
白丝绮给了西罗大公一巴掌,立刻让人重新收拾了一间卧室搬了进去。
正当她办完所有的事情准备着手离婚事宜时,可能是因为相思成疾吧,西罗大公突然病倒了,没想到竟然是绝症。
真是……
她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喃喃对床上的大公说:“真的为情而死,一定会有人把你的故事写成戏剧,除了《幽禁城堡》这部悬疑剧,卡蒙还能再出一部爱情悲剧,说不定又是鹿琴来写。这样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这话有点儿恶毒,反正她在这出爱情悲剧中演得也不是正面角色。
嘭!远远的,突然传来诡异的爆裂声,还有侍女们的尖叫声。
她皱眉询问。
过不多时,有侍女过来禀报,是茉琳伯爵小姐做糕点的时候,烤箱爆炸了。还好没伤到人,但是厨房要重新修理了。
真是个和大公天造地设一对儿的天真烂漫女主角啊,白丝绮点了点头:“那就叫工匠来修吧,记得别替大公省钱。”
她再度来到了石塔门前。
茉琳小姐来了,大公妃醋恨难当,想找个地方独自冷静一下,这是个很好的理由。
她轻轻推开门,踏进塔内。
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幽暗的室内有着丝丝的凉意,与梦境中一样。
她脱去鞋子,光着脚踏上楼梯,脚下的毯子柔软中带着寒意,再向上两步,是悬挂着的壁画,楼梯顶端的墙角处,大花瓶仍待在原地。
这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一样。与她上次、或是梦境中到来时,没有什麽不同。或许,八百年来,这里丝毫没有改变过。
二楼的壁炉内,残留着厚厚的灰烬。
她拉开窗帘,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风从缝隙中吹入,摇曳着窗帘,好像细细低吟的声音。
她走到对面的墙边,拉开遮挡的幕帘。幕帘後,竟然真的是一面落地的镜子。
镜中的女人,有着金褐色的长发,穿着华丽的礼服,静静地凝望着她。
谁?是谁?
到底是白丝绮,还是玫兰妮•斯坦?
她情不自禁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晶杯。
八百年前,玫兰妮•斯坦应该常常坐在这里,和镜子里的人一样,端着杯子,在和风中享受着下午的时光。
杯子中,盛满了猩红的液体,和她胸前的蔷薇花链坠的颜色一样。
她回来了。
她永远在这里。
我永远在这里……
塔内突然有一声低微的响动,她从恍惚中惊醒,跑到楼梯处,似乎有一条模糊的影子从墙壁上掠过。
她跑下楼梯,整个石塔内静悄悄地,什麽都没有。
“喵——”突然有一个蓝灰色的物体从桌下钻出,跃到她脚边蹭了蹭。
她松了一口气,俯身抱起蓝灰色的小猫:“原来是你啊。”
肯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已经两天了,他还没有找到格兰蒂纳。
难道是他飞来得太快,格兰蒂纳还在路上?他记得格兰蒂纳也会踩着叶子飞,不应该这麽慢吧。或者是出了什麽事情?
他犹豫着,要不要折回去找格兰蒂纳。
其实,和格兰蒂纳一起旅行挺有趣的,他会讲很多有趣的轶闻,到任何地方都能迅速地找到最好吃的食物。肯肯睡墙角已经习惯了,床上没有人他总觉得少了点什麽。
在街道上徘徊的肯肯看见前方的一栋高大的建筑前挤了很多人。他凑上前去,发现这里是个剧院,好多人都在买票。
格兰蒂纳喜欢看戏,他会不会在里面?
肯肯排队到了售票窗前,买了一张票。
剧院中上演的是最伟大的剧作家亚士比莎的名剧《罗杰克和朱露丝》。场内挤满了人,肯肯用法术搜寻了一下,没发现格兰蒂纳的踪迹,反而在西南角处,有一股亲切的气息十分明显。
剧很快开演了,这次肯肯已经明白了什麽叫做看戏,老老实实地坐在台下,一声也不吭。
舞台上,罗杰克爱上了女扮男装来上学的家族世仇的女儿朱露丝,两人阳台私会,喊出那句“杰克,你为什麽是罗杰克,露丝,你为什麽是朱露丝!”时,场内一片呜咽声中,肯肯的双眼也忍不住酸涩。
但是,很奇怪的是,总有一个矮人,在舞台上不明所以地路过。
有时候他举着树杈,有时候他扛着镜子,有时候他在撒花,他出现的时候,原本悲伤的剧情一瞬间令人不那麽投入了。
最後,为了反抗家族压力的两人坐船逃跑,大船沉没,杰克为了露丝死掉。全场的观众已泣不成声,露丝在杰克的墓前自杀了,两人化作蝴蝶,双双飞去。
幕布缓缓合拢,肯肯愣愣地坐在座椅上。他的腿很沉重,心中很堵,格兰蒂纳说过,戏剧是人类最美的东西,难道美都如此凄惨吗?
观众疯狂地呼唤着演员的名字,让他们出来谢幕。
幕布再度拉开,矮人独自出现在舞台上,用吟诗般的语气说:“感谢各位支持矮人财团赞助的这场演出,如果这两个年轻人能早点知道家族已经原谅他们的消息,就不会有这种悲剧发生了。所以,请记得,送信,用矮人快递!”
观众席僵住了三秒钟,口哨声疯狂响起,矮人在雨点般的纸屑苹果核中鞠了一躬,淡定地走向後台。
肯肯很气愤,他想去给那个矮人一拳。熟悉的气息在他不远处跳跃:“人渣!这样糟蹋戏剧!”
肯肯循声望去,是他那天遇见的玛德琳。她站在椅子上,愤怒地向舞台挥着拳头。好像察觉到什麽一样,她也扭头向他看来,隔着汹涌的人潮,两人都愣了愣,那股熟悉的亲切让他们情不自禁地走向彼此。
抗议终归是没用的,肯肯和玛德琳一起跟着骂骂咧咧的人潮走出了剧院。
玛德琳恨恨地嘀咕:“唯利是图的东西!这种剧院应该在大师的墓碑前鞠躬道歉!唉,我本来是想好好哭一场的,情绪全给破坏了。”
肯肯不解:“你为什麽想要哭?”
玛德琳的眼睛黯淡下来:“没什麽……你呢,为什麽来看戏?”
肯肯老实地回答:“我来找人。”他补充说,“不过,那个矮人没出现的时候,我很感动。”
玛德琳拉着他在剧院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是吧,亚士比莎最着名的爱情悲剧,怎麽可能不让人流泪。有机会,我请你看最纯粹的版本。”
肯肯嗯了一声,抓抓头:“可是我不明白。难道……这才是爱情?”
敏妮说过,他们之间不是爱情,难道爱情就要这样悲伤?
她笑了笑:“当然不是,爱情有很多种。《幽禁城堡》你看过的。像安东尼对米卡,那也是爱情。尤其是他重生之後,多麽令人感动。”
肯肯再抓抓头,说老实话,《幽禁城堡》中的那个安东尼让他不能理解。
他还记得後半段的内容。
安东尼被那个女人逼迫跳到河里,因为他是游泳高手,就算放弃了挣扎也半浮半沉地顺水漂流到下游。被一个在河边取水的年老隐士捡到。
礁石划破了安东尼英俊的脸,他的容貌因此而发生了改变。安东尼隐瞒了身份回到王都,他要查清楚米卡究竟是谁。
他被招入了王家骑士团,很快得到了国王的器重,国王留他当贴身侍卫,他发现,那晚的神秘女人果然是国王的妻子,艾米拉王妃。
奇怪的是,白天的王妃贤良淑德,夜晚她就像变了个人。安东尼继而发现了这个王国的秘密。原来,这个王国的第一任王妃不受丈夫喜爱,死於非命,她的灵魂一直藏在石塔中,通过一条项链控制後来的王妃们,只要王妃与国王的感情不好,就会被她控制。她靠着吃掉年轻男子的心脏来壮大自己的能力。
安东尼最後借用隐士的力量打败了那个邪恶的幽灵,拯救了艾米拉王妃。王妃与她的丈夫和好了,忘记了她与安东尼的种种,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安东尼辞去职位,准备到世界各地游历。临行前,王妃忽然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她问:“听说你是救了我的人,我要好好谢谢你,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你是谁?”
安东尼望着这个他最爱的女人,鞠了一躬:“我只是一个骑士。”
这个结局让肯肯觉得很郁闷,他不明白这个安东尼到底图啥,而且安东尼在最後做内心独白时还说,米卡将是他今生唯一爱的女人。
玛德琳喃喃地说:“我也想要一个安东尼。”她真的很需要一个安东尼,像解救艾米拉一样解救她。
她知道自己错了,这些不是看故事,也不是游戏,她玩不起。
肯肯惊讶:“啊?”
玛德琳立刻掩饰地笑起来:“没什麽,随便说说的。对了,我们去找剧团老板抗议一下!”
玛德琳带着肯肯气势汹汹杀向剧场後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肯肯正打算用点小法术带着玛德琳闯进去,却看到上次遇见的那个马休和一个中年男子正从里面向外走。
马休的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那个中年男子遗憾地对他说:“真的很抱歉,你可以去别家剧院试一下。”
马休转头看见了他们,愣了愣。
玛德琳惊讶地问:“咦?是你?你来剧院找工作吗?”
马休的神情有些闪烁,咳了一声:“出去再说吧。”
玛德琳拉拉肯肯的衣袖,两人跟着马休一起,走到街边的小酒馆中。
玛德琳要了三杯饮料,马休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玛德琳试探着问:“你找工作被剧院拒绝了?看你的样子,不像缺钱用啊。唉,那种在亚士比莎的剧里都夹广告的剧院,不去也罢。”
马休放下杯子:“我不是去找工作的。”他将牛皮纸袋抛到桌上,“我是去推销我的剧本。”
他再狠狠灌了一大杯饮料:“知道麽?全王都的剧院都拒绝了我的剧本。我是不是很失败?”
她恍然:“原来,你也是剧作家啊。”
怪不得那天他对《幽禁城堡》如此尖酸刻薄地品头论足,文人相轻,外加嫉妒,可以理解。
她不由得好奇地盯着那个牛皮纸袋,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写了什麽烂剧本,能被全部剧院退稿这麽惨。
马休把牛皮纸袋向她面前推了推:“你要是愿意看,就送给你看吧。你可能是它唯一的一个读者。”
她接过那个纸袋,郑重地说:“我会认真地读它。”
马休苦涩地笑了笑:“你耻笑它也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很失败。知道吗?我和我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我们都很热爱戏剧,看过同样的书,还讨论彼此的剧情。可是,他写的剧每一部都很受欢迎,我就只是被退稿。”他嘲讽地抽抽嘴角,“这就叫差距,这就是天分不同。”
“呃……”她有点同情他,“没关系的,听说亚士比莎当年也被退过很多稿,有人就是大器晚成,你的朋友……”
某种资讯突然浮出脑海,她敏锐地抓住——朋友……马休……约伯甯。
她的脑中电光一闪:“你!你是那个马休!对的,总被退稿的马休!鹿琴的朋友!”
马休的瞳孔猛地缩紧,她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的惊呼,天啊!这不可能!
神啊!为什麽她没早点想到!
马休……鹿琴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去投稿,马休的被退了,鹿琴却中选,传说鹿琴被驱逐还是因为马休的嫉妒。
那天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
她不配称为鹿琴的忠实读者!
那麽那个约伯甯就是……
她倒抽一口冷气,抓住自己的喉咙,眼前有好多小星星在飞。
肯肯紧张地扶住她的手臂:“玛德琳你没事吧?”
马休木着脸将冰水递到她面前:“喂喂,小姐,清醒一下,别太夸张。”
她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鹿琴,鹿琴曾经在她眼前,她居然没看出来,还和他说了那麽一大堆话。啊啊啊,丢人死了!她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啊啊啊,为什麽鹿琴会是那样,他一点都不像安东尼,像那个罗杰克还差不多。马休都比他像一点。
就算不像,那是真的鹿琴鹿琴鹿琴啊!神啊,我为什麽要对鹿琴说那麽蠢的话,我为什麽没看出他是鹿琴!
马休无奈地低声说:“别再挠桌子了。小姐,你知道他的身份,你也不想害他被抓吧。”
她勉强清醒了一下,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西罗•斯坦那个虚伪的男人真的翘了,她变成了寡妇,卡蒙女大公,是不是她就可以撤销鹿琴的禁令,封他为王室作家,让他住到王宫里,想写喜剧写喜剧,想写悲剧写悲剧,想写悬疑剧就写悬疑剧,她想要多少签名就有多少签名……
不,不,这样不对,这样想会遭天谴的。
马休的嘴角抽了抽:“你想到了什麽要遭天谴?”
她一把捂住嘴,糟糕,太兴奋了,情不自禁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还好没有说出包养……
马休挑起眉:“包养?”
她打个哆嗦,再把嘴捂得紧一些:“没有,什麽都没有。”
她扑上前,一把抓住马休的手:“马休先生!恩人!弟兄!你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他!就算见不到,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她从衣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条手绢,“签在这上面,就是这上面!如果能……能再写个亲爱的读者什麽的,画个桃心……那就更好了!恩公!”
马休看着那条手绢,整张脸都青了。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微微凛了一下。对了,马休他刚刚被退稿,他貌似还嫉妒鹿琴……她这样做是不是……
她局促地想收回手绢,马休却把手绢接了过去,简短地说:“好吧。”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真的?”
马休面无表情地收起手绢:“真的,就当你愿意做我剧本读者的谢礼吧。”
她将牛皮纸袋抱到胸前,认真地保证:“我一定好好读它。”
马休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谢谢你为了鹿琴这麽做。”
她一时有些呐呐,她想安慰一下马休,其实你也很棒,只是,还没看过他写的东西,这样说比较虚伪。
肯肯完全插不上嘴,默默地在角落地喝饮料,忽然,心中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触动,他不禁站起身,看见酒馆的内门中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依然穿着朴素的麻色长袍,熟悉的绿眼睛中含着笑意,肯肯手腕上的金环颤动了一下。
酒馆中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过去,老板向大家介绍:“这是小店新请的占星师,可以替各位客人占卜运……”
肯肯已喊出了声:“格兰蒂纳!”迫不及待地跳出座位,向那个身影冲去。
马休皱起眉:“这个小鬼认识那个占星师?”
白丝绮呆呆地看着那个人,摇摇头:“不清楚。”她胸前的链坠异常灼热。那个占星师,更让她有一种吸引感,与肯肯的那种不同,更强烈,更直接,但不带着熟悉的亲切,只是牵引着她想要直接向那人奔去。
占星师绿色的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她感到一阵眩晕,占星师已径直向她走来。
“美丽的小姐。”占星师的声音温和并含着魔力,“你好像有些麻烦。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阴影。”
她心中一紧,按着胸口点了点头。
占星师的话语中带着平静的抚慰:“不过,没有关系,阴霾会过去,你只是欠缺一点帮助。”
她攥紧了拳头:“你,你知道怎样帮助我?”
马休噌地站起身,挡在她面前,生硬地回望着占星师:“这位元小姐不需要什麽説明,她也没什麽钱,请你走开。”
占星师淡然地笑了笑:“你不了解内情,而且,你也有个心结需要解开。”
马休僵硬地顿了顿,白丝绮推开他:“占星师说得很准,你不了解内情。如果他不帮我,我可能会万劫不复。”
马休抓住她的手臂:“是你涉世未深,这种人在王都很常见。他肯定是个骗子,是个神棍。”他顿了顿,“你不要看他长得好就什麽都听他的!”
她推开他的手:“谢谢你,是不是骗子,我自己能判断。”深吸一口气,她用低低的声音飞快地问占星师,“解决的方法是什麽?“
她所有的伪装,仿佛都在占星师的视线中被看穿了,占星师俯视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头等待被拯救的羔羊。
占星师没有说什麽高深的话,他只是说:“我会去揭下榜文,你的阴霾会很快解除。不过,到时,我会收下一点点报酬。”
她愣愣地站着,占星师已向肯肯转过身:“你是要陪这位小姐,还是和我一起去旅馆?”
肯肯犹豫地看看她,闷声说:“去旅馆。”
她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手一直不由自主地按在胸前链坠的位置。马休喊夥计过来结了账,拉着她离开酒馆。
“你真的相信那个神棍的话?”
她用力摇摇头:“他不是神棍。”这个人,竟然能看透一切,就像幽禁城堡中那位隐士一样。
马休冷笑:“怎麽不是神棍,他说到榜文很正常,那小鬼告诉他你的事情而已。这样恰好证明他们是串通起来的骗子。”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喂,你该不会被那个小白脸的外貌迷住,所以……”
她甩开马休的双手,有些恼怒:“你并不了解内情,为什麽要自以为是地判断对错?你相不相信,有些……有些戏剧中的事情,真的会发生?比如……”
比如诅咒。
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吸了吸气,抱住怀中的纸袋:“好了,我要走了,我会好好看你的剧本。”
如果我能顺利活到看完它。
“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一定要带给我鹿琴的签名。”
我一定会拿到鹿琴的签名的,我还会见到他,和他说很多话,跟他讲……幽禁城堡的故事,果然是真的。
如果真有那个机会。
她的眼中有些酸涩,对着马休挥了挥手,回过身,匆匆走向王宫的方向。
什麽都是真的,只除了,安东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