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何奕杰都会准时到便利商店报到,穿上制服工作。虽然每天要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是那些,但是莫名地他也做出一些心得。
加上跟他一起上班的同事每个人都很好,虽然都比他年轻许多,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或半工半读的高中生。当然他自己也不是很老,但至少大学毕业了。
不过却有很多人问何奕杰,为什麽他不去当医生?而是在这里当个小小的便利商店店员?毕竟,何奕杰是医学系毕业的,这种疑问的产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可是他也不下千次的问自己、为什麽不去当医生?
他只归纳出一个结论,就是他一点都不想当医生。那当初又为什麽要读医学系呢?既然考得上医学系,代表其他科系对他来讲也不是问题吧?
医学系,是他母亲的期望。所以他读。
「真是白费了你学了这麽久的东西!」一个考不上医学系,但却渴望成为医生的一位同届男生,在看到他宣布不当医生时,不禁愤恨地吐出这些话语。
浪费吗?何奕杰不觉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当下很受伤。
学起来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他是这麽认为的。可是那个男生憎恨的眼神让他什麽也说不出口。在系上,何奕杰一直是最聪敏的学生,非常受教授的喜爱,他是大家一致公认未来一片光明的人。
可是他却说出了这番让大家傻眼的话。
何奕杰也还记得,他母亲在知道他从医学系毕业,却不打算成为医生时,简直是愣愣的不敢置信,也说她对何奕杰有多失望。
最後,母亲哭了,就像高中时他做出的事情,也是让母亲如此的难过。何奕杰这辈子已经狠狠伤害了他的母亲两次。
从那之後,他的母亲再也不愿意理会自己。要他搬出去,自己生活。
何奕杰一个人生活并不是难事,但母亲这样的行为就像是放逐了自己,让他刚搬出去的那段时间彻夜难眠,即使睡着了也是被恶梦吓醒。就这样重复循环。
「我帮你结帐。」
这句话,让他邂逅了一位长相可爱的女孩。
何奕杰常常都可以看见女孩,也知道她在这条街上的补习班里补习,但对她的认识也仅止於此。是她开口问起自己的眼睛,何奕杰才真正去注意她。
制服上用蓝色绣线绣着骆巧苹三个字,明明只是个名字,却有如热铁一般烙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了。何奕杰看着她有时会坐在窗前,认真地念书,专注的侧脸让他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也是这个模样。
不过何奕杰并不晓得她为何要如此认真地念书,可能是为了更美好的将来吧。但何奕杰以前读书的动机,只是想洗刷自己这双眼睛带给母亲的屈辱。
可是现在都毁了,何奕杰已经催毁了一切,母亲也已经对自己全然地放弃了。以往的认真努力,现在看起来突然很可笑。
「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骆巧苹这番没有任何心机奉承的单纯话语,却好像是救赎一般,让何奕杰对自己眼眸的厌恶少了一点。
他由衷地希望,骆巧苹能好好的开创自己的未来,不要像自己一样。
只因为他不想看见第二个自己。
「欸,你下班後来找我可以吗?」突然,何奕杰的手机震动,他一接通,就是那低沉熟悉的嗓音。
「可是你知道我下班都快十一点了。」
「你也知道我不介意时间的。」电话那端的人如此说着,何奕杰面露为难,沉吟了声,就答应了。
果然还是学不会拒绝别人啊。挂掉电话後,何奕杰想着然後苦笑。
「苹果,就跟你说冰的不要喝那麽多!」自动门感测到人然後打开,进来了一对男女,男生以非常不高兴的语气说着。
「又没关系!天气很热耶。」女方貌似不以为意,语气活泼到不需要看本人就可以猜出她现在会是什麽表情和动作。
「就不要每次生理期来都打电话给我要我送黑糖茶过去!」
「哼,不要就不要啊!」
他们的对话实在令何奕杰一阵莞尔,忍不住抬头看看,却赫然发现了骆巧苹气红了双颊,而站在她身旁的男生倒是满脸无奈。
是男朋友吧?如果是的话,还真是一对可爱的情侣。
「我帮你结帐。」当骆巧苹拿着绿茶踩着重重的步伐,一脸不悦的走到柜台时,抬眸一接触的就是何奕杰温柔的双眼,还有泛着笑意的嘴角。
「呃……谢谢。」骆巧苹瞬间僵住,感到十分丢脸。自己竟然就这样像个孩子般闹脾气,还被何奕杰给看到了,面子不知道该摆哪。
何奕杰看着骆巧苹瘪嘴的窘样时,掩不住笑声,让骆巧苹变成名符其实的「苹果」。
「那个……」当骆巧苹付完钱後,吞吞吐吐的,看着何奕杰的脸又忽然移开眼神。
「嗯?」何奕杰纳闷地看着她,不懂她想说什麽。
「虽然很突然,但能不能当个朋友呢?」这活脱脱就是搭讪用词,可是骆巧苹依旧鼓起勇气说着,眼神认真。
何奕杰一愣,然後那双灰蓝色的眸子含满笑,那是一个会让所有人卸下戒心的表情,「能啊。」
骆巧苹听了,松了口气,也傻笑了起来。
就这样,从这刻起,他们互相踏入了彼此的人生。
就像奶精加入咖啡,拿汤匙顺着杯子搅拌,白色的痕迹就这样没入咖啡色中,成为一体,或许看不出来,却再也无法分开。无法。
沈齐只是安静地站在後方,凝视着他们两人的身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不过去。只是这样盯着,直到他的心因为急速跳动而疼痛起来。
喘不过气。
当换班的人来了後,何奕杰和他小聊一会,就穿上外套离开了。因为是夏天,所以晚风吹来也不觉得冷,反而是一种和冷气不同的凉爽。
何奕杰发动机车後,戴上安全帽,往和自己家反方向的他家去。
按了按门铃,没一会门就开了,伴随着晚风窜入何奕杰鼻腔的是他身上的酒味,他看起来喝醉了,眼神却意外的很清醒。
「我不是说过不要喝了吗?阿谚。」何奕杰皱起眉头,对着王军谚说,王军谚只是耸耸肩,「因为我在等你,太无聊了就喝了几杯。」
何奕杰无法说什麽,只得跟着王军谚进屋子。
「要我下班来找你,有什麽事吗?」到了客厅,看见地上有着一大瓶的高粱,都被喝掉一半了,但何奕杰只能无视,然後问着。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最近还真是难约呢,大忙人?」王军谚笑了声,语气轻浮,何奕杰不禁有些不悦。
「阿谚,你在不高兴吗?」
「哪敢不高兴?难得你愿意来耶。」王军谚这时才像是藉酒说出自己的不开心,只不过是用着讽刺的语气说着。
「我最近下班後都很累,所以才没什麽时间……」
「对啦,工作比较重要,我都知道的嘛。」王军谚冷哼笑着,何奕杰却渐渐的有些发怒,只不过压抑着,「阿谚,你还是先睡一觉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语毕,何奕杰已经想走人,却被王军谚按住肩膀,一转头便是王军谚愤怒的脸庞,「你说这话算什麽?这样就想走人了?」
何奕杰这才深感一切都和当初不一样了,只是挣脱王军谚的限制,抓着钥匙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回到自己家後,何奕杰感到很茫然,不懂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还是说,其实变了的人是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
坐在床上,何奕杰看往窗外的月亮,月光冷冷清清地洒落在地面上。他忽然感到很寂寞,就算抱着棉被,感受到的还是只有自己的体温。
他还是无法习惯一个人,太孤独了,让他好难受。
何奕杰只有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直以来折磨着他的过往,在此刻毫不留情地排山倒海而来,就快要受不了。
但他却没办法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