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重,我往椅背一靠,道礽又把我拉向他,我一头倒在他腿上,眼睛半睁着,随时都可能阖上。
我摆摆手,「那念头老早打消了。」我翻身侧躺,又稍微起身,靠在他怀里,调整最舒适的位置。
很容易的,我马上进入睡眠状态,并且睡得熟,清醒时,已经是翌日清晨,晨曦微明,寝殿内一片狼籍,满桌的剩菜和地上的空酒瓶如同昨日,想必是道礽怕吵醒我,特地命他们晚点收拾的。
酒喝得不多,但我是易醉的人,很快就会陷入昏沉。昨天的对话我也牢牢记得,那并不是什麽酒後吐真言,我坦承我的确藉着酒意向他说我是现代人的事情,但我脑子是清楚的,我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我尽量放缓动作,以免惊动道礽。我将他置放於腰间的手小心移开,接着双腿踩在地面上,正暗自窃喜,不料他手伸长一捞,我又滚回躺椅上。
「留下来。」他咕哝了一声,似是梦中呓语,我不确定,直至看见他表情放松,显然仍沉浸於睡梦之中。
可是再次回到他怀里,我又舍不得就此离开了。再睡一会吧,一会儿就好。
我的如意算盘打得精,但真正睁眼时,天色已经几乎全亮了。
我一惊,这次更小心的离开他,又站在身旁等了一会,确定他仍熟睡,才蹑手蹑脚到床底下取出先前准备好的包袱,爬上床舖,往窗外一扔,包袱掉在窗外草地上,没发出太大的声响,我往躺椅上一望,松了一口气。
走到门口时,留守的侍卫有些诧异。
我笑了笑,指着寝殿内。「皇上还在休息,别惊扰他。我只是要到附近散散步,一会就回来。」
侍卫上前一步,想跟来,我只好停下脚步,和他解释:「我不会走远的,一会就回来了。」
侍卫仍坚持着,我有些焦急了,只好说:「你去守着寝殿吧,我有朵瑞和瑞娜陪着。」
事实上,朵莉和瑞娜不会一大早来寝殿服侍我,但侍卫听见有人跟在我身边,也不再多问,放心的离开了。
又张望四周,见没人跟来,这才加快脚步,走到莲花池边,司淮已经在那里等着。
司淮原本跷着脚坐在莲花池边,见我来了,便跳起来。「我们走吧。」
「嗯。」任由他拉着手,在皇宫中穿梭,很快就走到皇宫高墙边,那墙足足有二尺高,常人是无法轻易越过的。
「怎麽办?」我看着司淮,心里没有主意。
司淮露出他一口白牙,笑得得意。「这还不简单?来,把手给我。」他向我伸出手。
我退了一步,「你要做什麽?」
「把你丢出去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别闹了司淮!」我不时望向身後,就怕有人发现。「快想点办法。」
「闹你的,我当然有办法了。」他不由分说,一把搂过我的腰,「抓紧了。」我能猜到司淮的目的,但亲眼见证依然觉得神奇。
司淮单脚一点,身子腾空飞起,最後站立於墙上,我死命抓着他,身怕重心不稳而摔下。
「好可怕。」我闭上眼,咬紧牙。「快带我下去。」
「别急,从这里能看见完整的皇宫,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他柔声劝道。
无可奈何,只好缓缓睁眼,只见偌大皇宫在眼前一览无遗。「哇,好大。」
「你住在那里。」他指着皇宫一隅,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寝殿简直是大巫见小巫,根本称不上什麽。
看了一会,我依依不舍的别开眼。「该走了。」
司淮轻声应允,纵身一跃,顺利出宫。
宫外不远处停放一辆马车,我们躲开守卫,走到马车旁。
此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司淮见状,笑问:「你确定你真要走?不会後悔?」
「少罗嗦。」我揉揉鼻子,「再不离开,届时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司淮不再调侃我,跳上马背,我跟着上了马车。
掀开布帘,我看向皇宫最後一眼。
随着马着行驶,窗外的皇宫愈发渺小,直至埋没於暖金色的日光。
*
他一整晚都抱着她,半刻也舍不得阖眼。
她的话语,犹言在耳,当她说她想回去的时候,那神情,彷佛他随时都会失去她,而他只能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他曾告诉她,如果她决心要离他而去,一定要记得回来,但她可会将他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内心是温暖的,直到她的出现,他的脸上才开始出现笑容,才感受到内心的波涛,而在这之前,他对於一切事物都是漠然。
明明就在眼前,为什麽他却觉得自己捉不住她了呢?
在此之前,他都相信所有的不安只是他忧心过甚,直到她说她想回去她的故乡,他就明白他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他大可以放她走,但他又怎麽舍得放她走?
宛儿睁开眼,他随即闭上。
他能感受到她动作轻缓,把他放在她腰间的手移开,轻巧的跳下躺椅,她轻吁了一口气,此时他却再也忍不住,眯着眼,状似不经意的将她搂回身旁。
宛儿明显苦恼起来,思索了一会,表情流露出疲态,逐渐的她又进入梦乡。
待她熟睡,他贪婪的收紧怀抱,眼睁眨也不眨地看着睡梦中的她。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她就这麽留在他身边。他不明白为何她执意要离开,难道他所做的一切还不够吗?
时间过得快,才不过一会儿,曙光乍起,天色微明,怀中的她再次睁眼,又重覆了相同的动作,这次她更小心了,还在站在身旁等了一会,确定无恙了,才从床底下拿出她不知何时打包的行囊,向窗外一扔,接着便走出寝殿。
彷佛练习许多次,她毫不留恋的离他而去,甚至没有回头。
他能留她一次,却不能留她第二次。如果她决意要走,他是留不住她的。
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清晨雾霭,他想开口留住她,却又怕她会拒绝他。他能够自信的夺取他想要的一切,却唯独不愿强求她,只因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美好。
美好得连神祗都不能够侵犯。
「司海。」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寂寥。
司海出现在他面前,恭身道:「主子。」
「看着她,别让她出任何意外。」他抑制住内心的痛,出声说话时,语气平静如水。
司海领命,下一刻便消失在寝殿。
道礽头也不回的走出寝殿,没有她在的寝殿,今後也不必回来了。
走到门口时,侍卫上前禀告:「皇后娘娘不久前到附近和侍女们散步去了,稍待一会就会回来,请皇上安心。」
道礽不发一语地注视着他,侍卫被他看得极为惶恐,过了一会,道礽才淡声说:「皇后到山上寺庙为曜国祈福去了。」他看着侍卫,眼神深沉而冰冷,「若有人问起,就这麽回答。」
语毕,他迈步离开,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