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很大,是城里最高大的建筑,是深山桧木建成,稍稍走近时还能闻到桧木香。酒楼里人声鼎沸,小二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和酒楼比起来,其他店舖就显得冷清。
「这里是舜井城,也是曜国最边缘的城市。这家酒楼,叫云中会,待会我们到顶楼,可以俯瞰整片圣海。」看海啊,这才是带我来的目的吧?
笑了笑,我们手牵着手走进酒楼。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事实上,人群过於嘈杂了,小二忙得晕头转向,也无暇招待我们。
「自己找位子坐吧!」小二朝我们喊道。
我四处张望,位子都已经满了。
我看向恩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去顶楼看看吧。」
他微笑,宠溺的摸摸我的头发,「也好。」
我原以为顶楼也是一片嘈杂,但到了二楼人就少一点了,顶楼似乎是茶馆,但没设席,许多男女捧着茶杯往外窗看,也设有户外的外推阳台,能饱览圣海美景。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恩人自然是顺了我的意思,我们走到阳台後,就觉得自己似乎站在海上,对面的海域一望无际,海风垂来,拂起我的红发,这让我不禁想起铁达尼号。
於是我拉着恩人,站在栏杆边缘,他好像很担心我会跌下去,便环住我的腰,我顺势举起双手,但可不能大喊英文,否则人家会以为我是疯子。
「哇,好凉啊。」我闭上眼,感受风吹拂着我的脸。
「靠近来一点。」我睁开眼,他已经抱起我,退了几步。
虽然只退了几步,感觉却差了很多。我放下双手,放弃铁达尼号式的浪漫。
我靠在他肩上,耳边传来一对男女对话。
「好漂亮!我从没看过圣海。」女子说话的语气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
乍听之下没什麽,可仔细一听就发现这声音有点熟悉。
「以後只要你想来,我随时都可以带你来。」男子毫不犹豫的回答,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这更妙了,如果女子的声音我没认错,那麽她身边就不可能会出现这个男人了,这两个人,说什麽也是凑不到一起的。
受不了猜测,我转头一看,瞪大了眼。
恩人也发现了,但他居然拉着我离开。「我们到别处看看。」他这麽说,表情却异常冷峻。
我抽回手,「你也看见了。」
「看见什麽?」他很是平静的问。
见他这样,我有些恼了,转过头便朝着前方大喊:「善如!」
「姐姐!」善如见到了我,便想跑来,但奥坎罗却牵住她的手,她困惑地回头,不明白他为什麽要阻止她。
「宛儿。」恩人叹了一口气,「我们过去吧。」
我想问他为什麽一开始要阻止我,但我想念善如的心更是急切,便将之抛到脑後了。
「姐姐,我好想你。」善如执起我的手,眼眶马上泛泪。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会想哭的。」我连忙替她揩泪。
事实上,四人的见面是很尴尬的,但善如和我的姐妹情谊暂时打破了僵局。
「司海过得好不好?」几乎是直觉,我往善如身後一看,果然他脸色一沉。
「嗯,是不错,不过我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我不禁蹙眉。
善如愣了愣,才说:「司海过不久就会回去了,他先前来找过我,不过受了点伤,我要他毫发无伤後才回去。」
「他怎麽会受伤?你一定很心疼。」才说完话,我马上就想割掉自己的舌头。
「我就是担心他受伤会让你们担心,才要他先疗伤。」她看起来很平静,看来司海的伤势没我想像中的严重。
「嗯。」我清清嗓子,「各位,要不要彼此介绍一下呢?」我有些尴尬地看向三人。
善如这才察觉气氛之诡异,「奥坎罗,别这样。」她拍拍奥坎罗肩膀,後者停止冰冷的注视,转过头来马上换了一张脸,对善如温柔地笑。
我转头,恩人正皱着眉头看向司海和善如,握着我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事实上,该怎麽介绍呢?这两个男人就不必指望了,只要他们别打起来就好,光看他们的眼神,或许会觉得他们是想杀了对方。
我只是觉得困惑,「你们是仇人吗?这可不行啊,未来你们可是连襟啊。」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问:「什麽是连襟?」
这个世界还没有连襟这词吗?原本想说他们听了这话可能会和颜悦色些,现在要我解释还真想乾脆咬掉自己的舌头算了。
我咳了咳,忍不住问:「你们真的不知道?」三人又一同摇头。
我有种要身赴沙场的感觉,硬着头皮一字不漏的说:「两姊妹的相公互称连襟,顺便告诉你们好了,妯娌就是两兄弟之间的妻子互称。」说完,我马上摀起脸。
四人陷入沉默,最先发出声音的是恩人,他把我遮住脸的双手移开,我看见他的表情,他果然吓呆了,「你的意思是……」
「童言无忌。」我小声的说。
「宛儿,你是认真的吗?」他脸上是什麽表情呢?太多、太繁杂了,但我试着找出来,有喜悦、兴奋、难以置信、怀疑、担忧、害怕……大概就这些了。
钢材出於直觉,便脱口而出了,我不知道善如和奥坎罗实质上的关系是什麽,但应该八九不离十,至於我和恩人,这是我一直刻意去忽略的事情。
奥坎罗笑道:「真是精彩啊!」说着还鼓起掌来。
恩人瞪了他一眼,奥坎罗不怎麽在意,仍是面带微笑。
我知道,有三个人监督着,这回答我是避不掉的。
「我……呃……嗯……对。」我越是发出单音,三人的头就越是靠近,逼得我只能不断低头。
马上我就被恩人抱了起来,我不禁尖叫,是出於讶异。
善如看戏看得很过瘾,这时候适时出声:「恭喜姐姐!」
等他发泄完了喜悦,我才再次回到地面。我攀着恩人的肩膀,有些晕头转向。
再度的,四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我看得出来奥坎罗和恩人很想马上带我和善如离开,但我和善如绝对是不甘愿就这麽告别的,他们也只能忍着。
我想了想,「我们彼此都认识吗?」他们一致点头。
我这才发现,善如和恩人之间的尴尬,更甚於我和奥坎罗。
恩人注意到我发现了,很乾脆的对善如说:「对不起。」
怎麽回事?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善如却猛摇头,「不,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遇见奥坎罗,我该感谢你才是。」善如看向奥坎罗,奥坎罗也望着她,两人的深情不需要言语。
我看向恩人,「你是他们俩的媒人啊?」恩人耸耸肩,不可至否。
恩人状似不经意,但我感觉得出来他的在意。「那麽你和奥坎罗呢?」
奥坎罗挑眉,「我想,我们拥有一段不错的回忆。」他还是记忆中的那抹笑,但从来就不是发自内心的,除了善如,谁也没办法让他交出真心。
我看向善如,她也歪着头看我。她希望我解释吗?但我怕她误会。
「我们姐妹俩要聊些心里话,」说着,我牵起善如的手,她并没有抗拒,甚至反握住我的手。「你们在这里慢慢聊。」
我拉着善如,她得小跑步才能跟上,我承认我很急,但听见她气喘吁吁时便放慢了脚步。
「我真害怕他们会打起来。」善如不时回头望。
「为什麽?他们是什麽关系?」我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排斥感是极为认真的。
找到了人少又偏僻的角落,我们才停下步伐。
善如刻意放低音量,在我耳边私语:「亚尔国的王子对上曜国的皇帝,还会有什麽好事?」
我脑袋嗡嗡作响,双腿一痛,善如连忙搀扶住我。「姐姐,你没事吧?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她担心的看着我。
我这才站直身子,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有些震惊罢了。」
「震惊?」善如皱眉,「看来我坏事了。」
善如不问我震惊什麽,好像明白我的想法,我疑惑更深了。
「你和恩人,是什麽关系?」不是忌妒,我只是想在迷雾之中找到一丝光明。
「先前我和亲曜国,你还记得吗?」善如知道司海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你的恩人把我娶回曜国,却在宴会上当众羞辱我,後来我才知道,他要娶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什麽意思?」我下意识的抓紧领口。
「我想,恩人本来是想娶姜国公主,也就是你,但是娶错了人。」善如皱了皱眉,「但我想不通的是,你很早就失踪了,除了我和司海之外,不该有人知道你是姜国公主。」
我脑筋一团混乱,更无暇去思考善如的问题。
「为何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你?即使如此,你也不恨他吗?」我脱口问道。
善如却是笑了,「因为他对我而言,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即使再怎麽伤害我,我也无所谓。况且,那真的没什麽。」
我默然。
「那麽,你和奥坎罗又是怎麽认识的呢?」我会想问善如,她自然也会想问我。
「我们的关系有点复杂,那时候你叫我逃跑,逃跑之後我就遇上他了,也是因为他的帮助,我才顺利躲过官兵。」我实话实说,但是和奥坎罗暧昧的部分就自动省略了,以免她胡思乱想。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以示了解。「对了,过几日我就要去亚尔国了,到时候,奥坎罗会娶我。」她难掩娇羞地说。
「真的?那你和司海……」喉咙像是被什麽给哽住了,我说不下去。
「都过去了。」她笑得云淡风轻。
我竟觉得那样的善如是陌生的。
以前她爱海爱得死去活来,整天愁眉苦脸的,我总想劝她不要爱了,如果不爱了,也就不会伤悲,但是如今她果真不爱了,我又觉得内心好像被什麽给掏空了,心里很空虚。
但我知道这对善如而言,是好的改变。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了,竟走得这样绝情,看似轰轰烈烈的爱情,实则不过是将束缚在一起的细绳罢了,只要绳子一断,两人也就散了。
「姐姐,你可是在想恩人的事?」见我沉默,善如问道。
我犹豫了一会,说道:「奥坎罗改变了你。」
「我知道。」善如执起我的手,「姐姐,当你全心全意地决定要为一个人付出的时候,那种坚定,是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这道理我当然懂,想当初我为赵孟勳掏心挖肺,就连凯申和父亲的劝阻都听不进去了。
「善如,我想不通,你是怎麽跟奥坎罗凑在一块的呢?」这是我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还在曜国的时候,我被人掳到奥坎罗的军营,後的事情你大概也可以猜到了。」她平静地解释,我却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善如频频向远方张望,「我怕他们两人独处会出事,要不要……先回去?」善如提议。
「嗯,也好。」
我现在完全明白善如的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