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须臾我还是决定把翠美人带入屋子,可我也不敢惊动任何人,只能靠自己卖力的江翠竹给扛进去。
把翠美人安稳放上床塌,已经是一刻钟之後的事,而我也早已气喘吁吁的倒在椅子上,可我却没有半刻钟可以停歇。
床上的翠竹不知道怎麽了,居然开始梦呓,仓皇的话语从苍白无任何血色的唇吐出。
「不、不要……如兰求您……」好听的声音带着卑微、乞求和惶恐,额上泌出细细的汗珠,可是美人果然是美人,就连这样狼狈的样子也是美得惊人,让人看得无比心疼,都想要替她承担这些疼了。
我立刻到别处打水,准备替她擦拭流汗的地方,可是等到我回到床塌前,那美丽的陶娃娃已经自己坐起身子了,额上的汗珠不知道是乾了还是被她自己给擦去,总之上头乾乾爽爽的,显得我手上的盆子是多麽多余。
奇怪的是,虽然她自己坐起身子,可那孱弱的身子却是剧烈的颤抖着,就连站在旁边的我都能感受到那种恐惧的心情。
我准备放下盆子朝她走去,却不小心碰到了椅子,发出好大的声响。
听见声音的她立刻朝我看来,原本的惊慌在看见是我後,马上被平静给取代。对我努起笑容,她就要下床准备行礼。
我放下盆子朝她奔去,按住她掀开被子的手,轻轻的摆头,「你才刚醒,还很虚弱。」见她不明所以的盯着我,我才又说,「多躺一下吧。」
翠美人原本还是打算要下床,可是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叹了一口气,妥协了。但还是只是维持半坐卧的姿势,并没有躺下。
我坐到床塌的边缘,和她靠得比较近,也比较方便问话。
「翠竹,你怎麽来了?」我问。不是说我不欢迎翠竹,而是这样明目张胆的登堂入室,宫内的戒备森严,像翠竹这样不属於宫女的女孩儿是可以随便入内的吗?就算之前有一起参予过年宴,可是那次是四阿哥特地安排的才是,可我前阵子却没有收到四阿哥说要让翠竹回来的消息。
而且、翠竹,不是老九的人吗?
想起去年翠竹被老九领走的那时,四阿哥对我说,翠竹就是老九的人,如今我还心有戚戚焉,可是怎样也不会想说这美丽的陶娃娃会想害我。
翠竹听到我的话抿抿唇,蓦地就声泪俱下,哭得好不伤心,「奴、奴婢知道姑娘肯定会怀疑奴婢的……奴婢当初是被九爷领走不错,可是奴婢也是百般不愿……」美人儿哭得梨花带泪,泪水滚落在绣花枕头上面,晕染上颜色。
我讶异於翠竹的率先开口提这事,但在我准备说什麽之前翠竹又接下去说了。
「奴婢听到九爷说要害姑娘,」她吸吸鼻子,「所以便逃了出来,为了警告姑娘这事。」
「姑娘,你可别敢奴婢走啊,」她拉住我的袖子,黑色的眸子水光盈盈,动之以情,「奴婢现在正被九爷追杀,万一姑娘这儿不收容我,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翠竹变了。可是我也说不上她究竟哪里不一样,好像任何地方都很理所当然,却又有些奇怪。
在翠竹跟我分开的这一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别哭了,我不会赶你走的。」我安抚她,从一旁拿来帕子给她擦擦,虽然她哭得狼狈但还是很漂亮的脸蛋,她跟我道谢後就接下帕子,无比优雅的擦去泪珠。
我认真的看着翠竹平静下来的侧脸,还是觉得真的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可是我再怎麽想也接不上那根筋,只能让这个疑问继续深植我的脑海,我想还是有空再拿出来想想就好了。
「翠竹,如兰是什麽人?」我开口问,想到翠竹刚刚梦呓引起我好奇的那个名字。
说也奇怪,翠竹的动作居然僵硬了好几秒,才瞠大美目慢慢的朝我看来,几缕血丝漫布她黑色的眸子,一切都像慢动作一样的诡异。
停顿好一下,她才又扬起笑容,「姑娘在说什麽呢?奴婢不认识这个人啊。」僵硬的嘴角,闪烁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的神情,怎麽看都不像不认识。
所以我还是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对她摇摇头,「这是你刚刚梦呓的名字。」
翠竹的脸色一白,纤纤素手不自觉的抓紧锦被,笑着的模样有几分的心虚,「姑娘听错了吧。」绝对不可能是我听错,尤其翠竹这模样又太明显,可是她这拒绝答话的态度是这麽明白,我再继续问也没有什麽意思了。
「是吗?」我也笑了几声,从床塌上起身。从我身後传来翠竹放松的呼气,虽然很轻,可是在没有任何声音干扰的情况下还是很清楚的传入我耳中。
背对着翠竹,我想我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
被这样一个信任的人拒绝於千里之外,那感受还真的不怎麽好呢。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
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
次日,分别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并且赐给四阿哥圆明园内的畅春园。
而七子胤佑、十一子胤晋封郡王,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十四子胤禵,封为贝子。
晋封各阿哥的阶级不外乎就是为了安抚人心,毕竟不可以只偏袒太子。
至於老八则是没有变,因为他之前已经是贝勒了,可是照之前康熙爷对老八的态度,他应该被封为亲王也不为过,想来,当初太子被废那事,康熙爷还心有余悸了。
时光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康熙五十年。
八月,夏日炎炎。
从小林子口中我又听到了一件事,就是杜衡生下了孩子。
那个时候我正在打扫,就见到小林子蹦蹦跳跳的朝我奔来,稚气的脸上带着兴奋之情,一张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姐姐、姐姐。」他跑到我前面停下,笑得好开心。
「怎麽了?」我停下打扫的动作,哭笑不得的看着小林子。
後来我才打听到其实这小林子应该是比我大上一岁的,可是他还是坚持叫我姐姐,让我怎麽说都不肯改,这样被他叫了三年,老实说我也习惯这事儿了。
「姐姐,跟你说一件大事。」他嘿嘿的笑了两声,卖关子似的笑得很不怀好意。
「什麽事?」见他这模样我也笑了出来。小林子还真是生活的乐趣之一,在这个处处算计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调剂。
「听说四爷的杜衡福晋生了一名男婴。」
杜衡?我的笑容僵在唇角,小林子则还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听说万岁可高兴了,连忙让四爷带着小世子入宫请安呢。」
「那挺好的。」笑容僵硬几秒後我又笑出声音来,像是发自内心祝贺那样。垂眸落在我手上的竹扫把上面,连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脑海中自己幻想出四阿哥和杜衡两个人是如何的相依相偎,想着孩子生出来後四阿哥那张脸会不会有开心的笑容,想着四阿哥是不是会更喜欢杜衡。
每多想一分,就多疼三分。我无法停止这样自虐的想法,那些影像像是存在很久,一直一直的提醒我。
那个男人,不是我的。
小林子原本见我表情不对没有打算说下去,可是看我答腔後,又笑嘻嘻的说:「现在四爷和杜衡福晋正在往乾清宫的路上呢。」
往乾清宫的方向?我的脸色苍白,看着离我不到几公尺距离的乾清宫,笑了起来。
终归还是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