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楠在寒风中像是站得热了,将领口又拉低了些,露出了健康的栗色肌肤和华丽丽的锁骨。宋小花瞄了瞄,笑得万分狼外婆:“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孕妇调戏人的本事。”
霍楠大惊後退:“你……你不要又来……”
宋小花奸笑逼近:“什麽叫做又呢?嗯?你倒是跟我说说,什麽叫做‘又’?!”
“小嫂嫂你就饶了我吧,是冬青不让我说的。”
“我当然知道是他不让你说的!而且,他还吩咐了府里的所有人,不得对我身边的人透漏半个字对不对?所以,听弦和晓烟回去了也什麽都打听不出来。”
宋小花收起嬉笑,难得端正了神色:“我明白,这一定与朝廷里的事情有关,我不懂,更不想懂。我也明白,冬青他不告诉我,是因为不希望我担心。我现在之所以问你,只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霍楠终於不再跟自己的胡子过不去,思量少顷,亦正色:“既然小嫂嫂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能说的,我和盘托出,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吐露。冬青的心思重,向来习惯自己扛下一切。不过我想,有些事,你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但他若能有个商量的人总也是好的。而关键在於……”忽地又露出那种促狭的坏笑:“我原本以为小嫂嫂你真的像看上去那样傻傻憨憨,今天才发现,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宋小花不动声色又靠近了些,冷不丁出手使劲揪住他的胡子:“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霍楠连声惨叫弯下腰来:“夸!”
“夸我什麽?”
“不仅不憨不傻,简直就是聪明绝顶!”
“嗯,乖。你的胸肌还满有看头的,腹肌是一块还是六块?”
“……”
临近年关,书院放假,陆淩便安安生生在山庄住了下来。霍楠与薛雨含暂时无事,也毫不客气地做起了电灯泡,让宋小花的甜蜜二人世界计画就此宣告结束。
跟霍楠谈完之後,宋小花依然装作什麽都不知道,继续没心没肺的快乐待产生涯。只是在陆子期的日常饮食和加衣添被方面盯得更紧了些,还特意为他赶制了一双新鞋。
陆子期感动万分地试穿,然後默默地‘内牛’,被遗留在鞋里的针紮到脚了……
於是感叹,自己的妻子果然是在状似温柔体贴的表像下,永远保留着一颗糊涂彪悍的玲珑心呐!……
陆淩自从看了宋小花的日记体书信後,就对这种叙事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来到山庄後,便正式开始记起了日记。
从中,不难看出他这颗幼苗是在何种样环境下茁壮成长的——
某年某月某日晴
爹爹给娘亲梳头,不小心拉下了娘亲的好多根头发,娘亲疼哭了。爹爹哄了娘亲好久,都没有用。後来,爹爹亲了娘亲的嘴嘴,娘亲就不哭了。我问为什麽,娘亲说,不管哪里疼,被爹爹亲了嘴嘴就不疼了。
後来,我看到听弦的手被针紮出了血,我想一定很疼,就让爹爹亲她的嘴嘴。
结果,我的脑袋被爹爹打了一巴掌,我想不通,有些委屈。
某年某月某日阴
霍叔叔跟小姨又打架了,打着打着就一起摔在了地上,霍叔叔在上面,小姨在下面。大概是霍叔叔太重,压得小姨累了,就让他点快起来,小姨的声音很大很大。
可是霍叔叔就是不起来,还用胡子去紮小姨的脸。霍叔叔也总是喜欢这样紮我,所以我知道,他的胡子紮人是很疼的。小姨一定被紮得疼了,就打了霍叔叔几下,然後不知道怎麽弄的,霍叔叔就倒在了地上,蜷着身子,脸很红很红。
我问霍叔叔怎麽了,他说是他的‘小鸟鸟’受伤了。我又问什麽是‘小鸟鸟’,他说是每个男孩子都有,但是女孩子没有的东西。
我去找娘亲,正好爹爹也在。我就说,爹爹,让我看看你的‘小鸟鸟’。娘亲,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小鸟鸟’。
然後,我的脑袋又挨了一巴掌,我又想不通,又有些委屈。
某年某月某日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霍叔叔跟无缺喝酒,喝着喝着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只剩下贴身的衣服。娘亲跟小姨说,快看快看,他的身材很诱人,比你姐夫的还要诱人。
我问,什麽叫做诱人。娘亲说,就是看了会让人觉得饥渴的东西。
後来,我看到爹爹,就告诉爹爹,娘亲说,和你比起来,霍叔叔让她更觉得饥渴。爹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很奇怪。
然後,我看到桌上的果盘里放着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想吃,就对爹爹说,那个苹果让我觉得很饥渴。
於是,我的脑袋再次挨了一巴掌,我再次想不通,再次有些委屈。
…………
…………
四月,春天来了,百花开了,陆子期升官了,宋小花生娃了。
原本应该是五月才到生产的日期,可那娃儿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给陆府来个双喜临门似的,毅然决然提前了四十多天便要从娘胎里蹦躂出来,还没出世便给全家闹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那一天,被擢升为‘枢密直学士’的正三品大员陆子期刚刚拜谢完圣恩接下圣旨,贴身小厮有容便不顾规矩直冲进正厅,告知二奶奶即将临盆的消息。
陆子期二话不说一撩官袍拔腿就跑,陆拓则半日之内老菊花脸再度灿烂盛开,一边招呼传旨官员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准备。
因为比预产期大大提前,很多东西都没有弄好,‘念园’早已乱成了一锅热乎乎粥。幸亏几位姨娘都是见过世面的,齐齐上阵指挥这才忙中没有出错,勉强压住了阵脚。陆老爷子又火速派人请来了宫中的太医并两位经验丰富的产婆,再加上之前就严阵以待的丫鬟嬷嬷们,总算好歹很快进入了有条不紊的状态。
至於被挡在产房外的陆子期,则早已没有了平日里那种镇定自若万事皆在掌控的样子,除了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院子乱转之外,就是不停抓住那些忙出忙进的人问里面的情况究竟怎麽样了。
到最後,还是宋无缺看不下去他这样不仅不能帮忙反而尽添乱的行为,索性咬着他的衣角把他拖到院子的墙根边牢牢看住。
从早上到中午这段时间,产房里的宋小花一直静悄悄的,中途还吃了些点心喝了一碗汤,陆子期相对来说还显得比较淡定。
但是午时过後,便开始传出夹杂了哭腔的呻吟声,由小及大,由断断续续到几乎持续不停,於是陆子期便也跟着激动起来。
霍楠和薛雨含带着陆淩赶到时,恰好看到一向温润若春风的陆二爷,正如菜市场的屠夫一般在几角旮旯里跟一条大黑狗张牙舞爪地搏斗,袖子挽起,发冠歪斜,衣衫不整,满脸大汗。
抽空还扯着嗓子喊一句:“遥遥,我在这里陪着你呢!我知道你很怕疼,再忍一忍就过去了,想想我们描述的那些美好未来,坚持一下,我们的孩子很快就要快出生了!”
相比较这种翻来覆去毫无新意的话痨,房间里的那位就很是言简意赅且中气十足:“闭嘴!”
陆子期乖乖闭嘴没多久,那位却忽然又哭喊了一句:“冬青,为什麽要女人生孩子,为什麽男人不生?这不公平!贼老天,我恨你!”
“……好好,生完这个咱们就不生了,留着力气一起去恨老天!”
陆淩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发了一会儿疯,然後走到窗户底下,踮脚扒着边沿:“宝宝你快点出来吧,要不然,我们的爹爹和娘亲就要跟老天爷结仇了。你知不知道,老天爷可厉害了,爹爹和娘亲会吃亏的。”
霍楠笑哈哈走过来拍拍他的头:“淩儿放心,你娘亲那麽彪悍,玉皇大帝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屋内短暂安静了片刻,然後再次嚎啕:“冬青,我不要一个大胡子当宝宝的乾爹,会吓到宝宝的!”
陆子期还没反应过来,薛雨含已经接道:“二嫂的意思是,要他把胡子给剃掉?”
“对!”
霍楠顿时一跃而起:“做梦!”
“冬青,那我不生了!”
“没问题没问题!遥遥,我保证,宝宝一出生就能看到一个没有胡子的乾爹。”
霍楠大吼:“不可能!胡在人在!”
陆子期比他吼得更大声:“你立过军令状,说了倘若离京时没有成功拿下的话,就任凭我处置。我现在就要你,剃胡子!”
“时间还没到!”
“那我就命令你马上启程!”
“你以权谋私!”
“没错!”
“我不服!”
“驳回!”
“你又算计我!”
“是你自己没用,久攻不克!”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发起最後的冲锋!”
“战机已失,多说无益!军令状下,军法从事!”
“天呐!千古奇冤啊……”
霍楠正欲哭无泪抱头痛呼,薛雨含轻飘飘说的一句话,便立马将他的悲愤化为了一缕青烟:“若剃了,则战机或可再现。”
在经历了整整五个时辰将近十个小时的阵痛後,金乌西坠,霞光漫天之时,宋小花终於诞下一个胳膊腿齐全哭声响亮,目前看来各方面都非常正常的健康男孩儿。
筋疲力尽拼却最後一丝残留的意识看了产婆抱过来的孩子一眼,宋小花却顿时哭得比之前最痛的时候还要悲催,留下一句哀嚎後便沉沉昏睡:“这个乌七麻黑皱巴巴脏乎乎丑兮兮的东西是什麽啊……”
再度醒来,已过了一天一夜,晚霞穿过密不透风的窗户给一切罩上了淡淡的朦胧,很美,很静。
宋小花眨眨眼,脑子里有短暂的放空,不知自己是何人,置身於何时何地。旋即,被巨大的满足感所填满,一种力量在身体内欢腾着叫嚣着,让她忍不住的想要跑想要跳。欲动,才发现自己放在外侧床沿的手正被紧紧握住。
那掌心,熟悉而温暖。头倚床柱而眠的容颜,憔悴而疲惫,唇角却仿佛挂着一丝再也不会褪去的浅笑。
冬青冬青,我与你有了孩子,是我俩的骨血所凝结成的生命,是我们之间永生不断的维系和羁绊。
像是察觉到了什麽,陆子期的眉峰轻轻一蹙,双眼睁开,目光先是散乱转瞬定住,眸子晶亮:“遥遥,你醒了,一定又渴又饿吧?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感觉好点了没有?这些都是听弦他们给你准备的,冷热正合适,快吃吧!”
边唠叨边帮她把枕头垫高,略微坐起了一些,看着她饿狼投胎似的大口吃大口喝,浓浓的笑意持续蔓延。这是他的妻子,他孩儿的娘……
将放满了整个大食盒的东西一扫而空,宋小花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孩子出去了,肚子就瘪了好多,跟个无底洞似的。”
“那就多多吃,把这个洞给填满。”
“不行,填实诚了就再也减不下去了。哎,宝宝呢?我记得,是个儿子对不对?”想了想,宋小花又忽然哭丧了脸:“我是不是生了个小怪物?”
“别胡说,越儿好得很!”
“越儿?”
“爹给取的名字,陆越。喜不喜欢?”
宋小花喃喃念了两遍:“哟,貌似正好还可以纪念一下我是‘穿越来客’……”
“什麽?”
“我喜欢这个名字,代我谢谢爹。可是冬青……越儿他不漂亮对不对?”
陆子期无奈,起身让隔壁房间的奶娘将孩子抱进来:“你怎麽对我们的儿子这麽没有信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