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嫁個北宋公務員 — 第十三章(5)

屋内,一池碧水搅皱。

屋外,一轮满月当空。

人月两团圆。

第二天,宋小花腰酸背痛累得想死,却还是不得不天刚蒙蒙亮便在陆子期锲而不舍的点点轻吻中爬了起来。

虽然正值盛夏酷暑,很多规矩例如晨昏定省之类的都能免则免,大家基本上也都龟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开小灶吃喝过日子,不过,作为新媳妇儿入府後的第一个清晨,却是无论如何都该去各位长辈那里请安的。

几乎全程闭着眼,在晓烟和听弦的侍候下梳洗着装完毕,又迷迷糊糊像个待哺小鸟似的只管张嘴被喂了一碗银耳莲子薄荷粥,宋小花便被在一旁看得轻笑连连的陆子期给半拖半抱着出了门。

这半年来混迹于各种官太太阔小姐中间,宋小花早已习惯了像个缺胳膊断腿的废人似的被从头伺候到脚,也接受了人与人之间身份上的不同,俗称阶级差异。

在这个时代,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一旦为奴为婢便如一件货品一样,明码标价任意买卖。被买主欺淩是家常便饭,若犯了错,活活打死也并非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所以,谈什麽人人生而平等,想要和下人们平起平坐姐妹相称,那纯粹是闲扯淡。

作为个体,想要跟大时代背景下的规则制度相抗衡,那不叫勇气,那叫脑抽……

宋小花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在人格上欺辱下人,不无理找茬,和善相待。

但,主仆之别,上下之分,绝不可废。否则,吃亏的不只是自己。每个人有每个人应该要扮演的角色,倘若过了界限,逾越了规矩,都必将受到惩罚。

简而言之四个字,安守本分。

比如,眼下宋小花的本分就是去四位姨娘和陆老爷子那里扮演贤良淑德的儿媳妇。

要说陆老爷子的治家手段堪称一绝,生生能让四房妾室相处得无比融洽。他基本上的作息安排是‘做四休三’,如果按照一个星期来算,就是周一到周四挨个轮一遍,然後周五到周日大家休息,聚在一起扯扯淡打打牌什麽的,雨露均沾不偏不倚。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曾经有过的争奇斗艳早已成为旧闻趣事,唯一的用处就是闲暇时拿出来互相取笑一番。各自的儿女基本都成了家立了业,而且也都还算争气,晚景不愁。更重要的是,家业方面如何处置陆老爷子自有主张,旁人压根儿左右不了分毫。既然如此,又还有什麽好计较的呢?人生苦短,年轻气盛时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却是相互为伴,平静度过最後一段时光罢了。

四个姨娘有各自的小园,坐落於整个宅院的正东,布局属於遥遥相望又各自为阵的类型。年轻时可以方便陆老爷子在诸位美人之间流连,年老时则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搭起一桌马吊……

宋小花跟着陆子期先後给二、四、五姨娘分别问了安,彼此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最後到的是三姨娘处。

因为昨晚陆淩被带了来,陆老爷子想多陪陪久别的孙子,便让三姨娘和五姨娘互换了一天,也就是俗称的‘调休’……

两人抵达时,只见一位气度雍容的妇人正不紧不慢地给园子里的花草浇水,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优雅,眉眼间残留着些许难以被岁月所磨灭的清丽秀雅之色。

听着动静,微微抬头:“冬青来了,快领你媳妇里屋坐着去,我洗了手就过来。”

声音如人,从容不迫,咬字承转俱有度,让人不由得便生了一种不可及的距离感。不过她看过来时脸上所带着的浅笑,倒露出了几分亲切和善。

“姨娘您忙您的,不用管我们。”

陆子期应了一句,便带着匆匆见过礼的宋小花熟门熟路进了内厅,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早已泡好的花茶:“尝尝看,这是用晒乾的腊梅花瓣所制,最是消暑清火。”

宋小花转了一圈正感口渴,接过来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咂咂嘴:“再来一杯。”

“你这般牛饮,真是可惜了姨娘的好茶。”

没理会陆子期的揶揄,宋小花接连喝了近半壶方才长舒一口气:“可算是爽了!”这时才想起来四下看了看:“怎麽都没见到有下人过来?”

“姨娘喜静,这园子里的下人本来就少。况且,我是常来常往的,也不需要有人特地在一旁伺候着。”

陆子期五岁时母亲便因病去世,和陆子恒兄弟俩受三姨娘秦氏的照料最多。而陆子期因为当时甚为年幼,与秦氏之间的感情更是就如亲生母子一样。

秦氏出身江南某败落望族,少时逢此家变,深感富贵虚名皆是空。委身陆拓为妾後,更是折了所有的骄傲矜持,没了分毫争斗之心。惟愿将独子平平安安养育成人,便此生足矣了。

其子在陆家的六个儿子中排行老五,却是最早一个外出为官的,时至今日已颇有功绩,前几年把家眷也一并接了去。秦氏的身边没有晚辈相陪,便将刚刚出生的陆淩抱来抚养,尽心教导。

所以,陆子期与她的渊源最深,称呼时便将前面的排行去了,直接喊‘姨娘’,与其余三位相比,自是多了十二分的亲近之意。

宋小花知道个中缘由,便点了点头随口道:“这房间布置得真是有品位,瞧那些墙上挂着的字画,多好看呀!”

陆子期抚额。

这丫头无论在哪方面都极有天份,学什麽像什麽,但只要一碰到诗词歌赋书法绘画,那些个聪明劲儿就通通没了踪影。即便带着一整车的珍籍典藏跑了半年,也一点儿都没有被薰陶影响,最多闲来无事翻翻奇文异志解解闷罢了。

幸亏事先跟老爷子提过,见面时不要涉及此项,否则,以陆家的家风,大宴上岂有不吟诗作对行酒令的道理?

不过这种东西靠的是日积月累方显功力,一时半刻也急不来,只好留待日後慢慢教她。在此之前若万一遇到什麽情况,也只有……唉,见机行事自求多福了……

“遥遥,品评字画不应该用好看与否这个标准。”

“那用什麽标准?”

“要从笔力笔法笔意以及细节铺陈总体布局等方面来欣赏。”

“这些东西费那麽大劲做好了凑在一块还不就是为了让人看得舒服?看得舒服不就是好看?我这叫总结陈词,一语中的!”

“……”

说话间,秦氏亲手端着一碟爽口糕点走了进来:“如何,我这几幅藏品可还入得了眼麽?”

宋小花连忙接过碟子,不好意思乾笑着:“我压根儿什麽都不懂,胡乱说的。”

秦氏莞尔:“冬青对你的描述一点都没错,倒是难得你有这份真性情。想必你也知道,冬青自幼与我亲近,我便随了他唤你一声遥遥可好?”

宋小花着实有受宠若惊之感。

昨日不论是初相见还是在晚宴上,这位三姨娘对她都仅有不咸不淡的几句客套话,正眼都懒得瞧上一瞧,和另几位的热情大有区别。弄得她很是忐忑惶恐,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让这位主儿看得不顺眼,连爱屋及乌也做不到。

眼下,忽然得此反差对待,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磕绊了一下才答道:“这是三姨娘对晚辈的抬举,岂有不好的道理。”

秦氏淡淡一笑:“那麽,你也随冬青直接喊我姨娘便得了。”

宋小花又是一通受宠若惊乃至於险些感激涕零,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差距,简直堪比老母鸡变鸭……

陆子期则对此理所当然似的完全没什麽反应,挑了一块糕点吃了,又饮了两口茶:“姨娘做的东西永远都是那麽可口。”

秦氏笑着嗔道:“别尽顾着自己吃啊!”

恢复状态的宋小花连忙自己招呼自己,吃吃喝喝再不忘夸赞几句。接着灵光一现:“姨娘也喜欢亲自下厨麽?”

“闲来无事,消磨时间。”

“我那里偶得了几张江南小食的食谱,不知是不是正宗。姨娘若哪日有空,可否帮着辨别一下?”

“这有何难,你抽空拿过来就是了。”秦氏的笑容越现平和真切:“我也正想听你说些江南的见闻。”

“那我明日这个时候再来叨扰,姨娘可方便?”

秦氏看了看陆子期:“只要冬青没意见,我这儿你随时都可以来。”

“瞧姨娘说的,但凡是您定下的事情,哪里有我说不的份儿?”陆子期满脸无辜摊摊手,又道:“怎麽不见爹和淩儿?”

“一大早,爷孙俩就跑出去遛鸟了。展之说要带着淩儿去茶楼吃早点听戏,估摸着不到晌午是回不来了。”

聊了一会儿,陆子期带着宋小花告辞离开,撑把绢伞遮阳,又到几处日後需常去的地方转了一圈,认认路。

陆淩则一直到傍晚才由一位嬷嬷领着送了回来,外加一大包吃得穿的用的,全是今天跟着陆拓逛街的成果。

这麽长时间以来,未曾与他有过片刻分别的宋小花抱住汗涔涔的糯米团子就是一阵狂啃,然後才一边给他洗澡一边询问这一日一夜都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陆淩一听便很是苦恼地叹了口气:“娘亲,你怎麽和姨奶奶一样,喜欢问我这些东西呀?”

宋小花心中不由一动:“为什麽这麽说呢?”

“姨奶奶问了我好多这样的问题,比如在‘北崖县’的时候我一天三顿吃什麽呀,在路上的时候我春夏秋冬穿什麽呀,娘亲做的饭菜好吃不好吃最拿手的是什麽呀,哦还有,娘亲的脾气好不好有没有发过火啊之类之类的。问得可详细了呢,後来,问得我都困了,想要睡觉也不许,一定要回答完了才行。”

宋小花拿块干布巾帮一脸委屈嘟着嘴的小萝卜头擦乾身子,然後打横抱起又亲了两口:“傻小子,姨奶奶这是因为太疼你太爱你了!”

怪不得秦氏对她的态度会一夜之间有了那麽大的转变,原来,是确定了她这个後妈没有半点亏待陆淩的地方,才算是从心底接受了她做自己的儿媳。

这才是真正对陆子期,对陆淩好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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