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楠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挥一挥衣袖,留下了一堆尘土……
陆子期也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
中途让人带了两次口信,只说很快便回。宋小花也让人带了两次衣物,只说一切都好。
又刮风了,又冷了,再不回来的话,就要托人带厚实的秋衣给他了。
这段时间,宋小花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又平平淡淡。
无怪乎就是做家务带孩子,养狗练字美容……
她的厨艺自我感觉大有进步,虽然陆淩认为比他老爹做的尚有不足,不过总还是可以吃吃的,而且,宋无缺也吃得挺带劲。人家到底不愧是草原上的大狼狗,既好养又长得飞快,才三个多月,就有十好几斤的重量,陆淩早已经不能再抱着它满地跑,而且吃得也比狗狗少得多……
中医由内而外的调理是相当有成效的,再加上平时常常熬个滋补汤、煮个五谷杂粮粥,吃着纯天然的绿化食品,呼吸着无污染的纯净空气,日日神清气爽,腰好腿好精神好,手好脚好皮肤好……
至於她那毛笔字的进展情况嘛,跟她的美容成果貌似成反比……
闲得没事的时候,她就教陆淩算术。外语用不上,电脑更加用不上,至於诗词歌赋本来就不记得多少,再说,万一把岳飞啊李清照啊纳兰容若啊这些人的着作给说出来,搞不好一流传开,那以後岂不就没有他们什麽事儿了?剽窃是可耻的,剽窃历史名人的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所以想来想去,自己肚子里的那点货色,好像也就只有加减乘除能教教小朋友,再高一级别的什麽多元方程式、什麽微积分之类的,早就通通还给老师一点儿也不剩了。反正那些复杂的玩意儿这会儿也用不上,搞点简单的数学练习权当是开发智力活跃思维好了。
偶尔兴致来了,还会给小萝卜头讲讲童话故事、唱唱儿歌念念童谣。
宋小花觉得自己这个後妈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开始慢慢地融入这个角色,并且爱上了这个角色。
每天早上,宋小花都会陪着陆淩去书房对他的亲生母亲说早安,站在一旁听小家伙絮絮叨叨说着诸如昨天干了什麽、吃了什麽,晚上又做了什麽梦。
宋小花这个时候通常会注视着那块静默的牌位,什麽都不想,只是出会儿神。
‘雨桐’,淩儿的生母。
‘桐儿’,他的亡妻。
天阴啊阴啊阴了快一个礼拜终於忍无可忍地下起雨来,好在听张婶说,庄稼基本上都已经收完了,这场雨不会再带来什麽大的坏处。
换句话讲,陆子期就要回来了。
老天的脸乌云密布,可宋小花这两日的心情却一直都很好。
她家的陆子期就要回来喽,她的男人,吼吼……
“娘亲,淩儿画得很难看麽?”
陆淩被宋小花忽然发出的怪笑弄得很是沮丧,本来嘛,哪里有猫是长成这样的啊?
“给我看看。”宋小花笑嘻嘻地拿过画:“还行,如果有蓝色的水彩涂上去的话就更好啦!”
她教陆淩画的,是一个玩‘石头剪刀布’铁定会一输到底的,机器猫……
“明天起教你画老鼠,那只老鼠的名字叫做‘米老鼠’。”
“因为他总是偷吃米吗?”
“嗯……没错!淩儿真聪明!米老鼠还有一个好朋友,是只鸭子,叫做‘唐老鸭’。”
“哇!鸭子还吃糖啊?”
“对呀,他就跟淩儿一样,最爱吃糖葫芦了!”
“也跟无缺一样!”
一直趴在门口很郁结地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发呆的狗儿,听到有人喊自己,便扭过脑袋来幽怨地‘呜呜’了两声,这场雨下得,可算是把它给憋坏了。
宋小花刚想开口安慰安慰它,却见它忽地耳朵一竖,接着腾空而起,像颗‘狗炮弹’一样直射了出去。
难道……
门响,伴一声短促的惊叫,是,陆子期。
宋小花起身冲到房门边,顿住。
一声尖叱,是,女子的声音。
“请公主手下留情,这是我家的狗儿。”
公主?……
“好个没规矩的畜牲!”
畜牲?!
宋小花一把拎过正欢呼雀跃着往外扑的陆淩,拿起门边的雨伞,撑开:“走,跟我去迎接你老爹!”
牵着陆淩的小手,迈步出屋,扬声唤道:“宋无缺,回来!”
‘狗炮弹’应声而至,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宋小花的另一侧。
隔着细细密密的雨帘,可见大开的院门外并肩站着两个人,披着雨衣,带着斗笠,一男一女。男的挺拔,女的高挑。
“冬青,快请客人进来坐呀!”宋小花不紧不慢地迎上前去,在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松开了陆淩,笑吟吟地看着他欢蹦乱跳扑入陆子期的怀中。
“爹爹,淩儿可想爹爹了!”陆淩瘪瘪嘴想哭,不过到底忍住了,只是紧紧勾住陆子期的脖子,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爹爹想不想淩儿?”
“想,当然想。”陆子期单手抱起儿子,感觉着这个小小的身体所带来的温度,一颗心早已软成了一汪碧水。
“好了好了,大雨天的,都弄湿了小心着凉。”宋小花的视线一转:“小孩子不懂事,让这位姑娘见笑了,快请进来吧,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不用客气,我只要看着陆公子安全到家就行了。”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是陆公子的夫人?”
“正是。”
陆子期笑道:“瞧我,还没顾得上给你们介绍。遥遥,这位是辽国的兴平公主。兴平公主,这位便是在下的内人。”
宋小花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原来是友邦的公主啊?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莫要见怪才好。”
女子凤目一眯。这个姿色平平的年轻妇人在突然面对权贵时,竟能做到不卑不亢,虽普通男儿尚不能如此镇定自若,她莫非是有何大不了的来历不成?
“不用一口一个公主的,我叫耶律平,直呼我的名字好了。”
陆子期摇头:“公主,这恐怕不妥。”
耶律平定定地看着他:“陆公子,你可以叫我平儿。”
“这……”
平儿?我还王熙凤嘞!
宋小花咬了咬牙,柔声插话道:“冬青,有什麽话还是进屋再说吧!就算大人不怕冷,小孩子也受不了啊!”
耶律平不耐地一皱眉:“我说了不用了!”
靠!老娘跟老娘的男人说话,有你什麽事?!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宋小花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忍住了没把雨伞直接戳在那张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脸蛋上。
“公主……”
“叫我平儿!”
陆子期态度恭谨却寸步不让:“公主千金之躯,的确不宜久站雨中。若是有何闪失,便是我陆子期的不周,更非我大宋的待客之道。”
“客?”耶律平冷冷一哼:“好!我寻到落脚的地方之後会派人来通知你,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麻烦陆公子尽尽地主之谊了!”说完转身欲走,又想到什麽似的停住:“虽说小别胜新婚,但也别太纵欲过度!”
语罢再无犹豫,走到等候在院外的坐骑前,乾净俐落地翻身上马,与几名随扈一起宾士而去,溅起泥浆无数。
留下陆子期面对着双眼就快要喷出火来的宋小花,苦笑连连。
辽邦果然民风甚是奔放,这位公主的豪爽做派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纵欲过度……天……
除下雨具,换下湿衣,在温暖的室内喝着热茶的陆子期,终於可以好好地打量一下久违了的家。
陈设没有变,整洁依旧。
桌上摊着几幅字,很容易可以分辨出是谁写的,虽然都是横不平竖不直毫无章法可言,但某个人的字相对来说很有……嗯……杀气……张牙舞爪的就好像她的人一样。
脸上不由自主带了一丝笑意,探手取过散落在桌角的一张纸,打开仔细研究了一番。
是一幅画,一幅不知道画的是什麽的画,圆圆的头圆圆的身子就连四肢都是圆圆的,好奇怪的东西……不过,那双圆圆的眼睛倒有几分她的神韵。
摇头失笑,她若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怕是眼睛要瞪得更圆了吧?
在外面奔波劳碌之时尚未觉察,待到回了家,彻底放松下来之後方才恍然,原来,自己对她竟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牵挂。
淩儿和狗儿跟着这个家的女主人在几个屋子之间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为了迎接男主人的回来。
淩儿高了些,白了些,壮了些,也活泼了些,开朗了些。
狗儿……这狗儿怎会长得如此之快,不过月余的时间体型竟大了数倍,之前黑乎乎一团龇着牙猛然窜出,险些把他给吓得一个趔趄跌坐在泥水里,一直到现在还忍不住心中一阵阵地发怵。幸亏有那兴平公主及时将其拦下,否则,自己怕是真的要颜面无存了。
兴平公主……唉,现在还是赶紧想想要如何对那丫头解释吧……
“遥遥……”
“等等!”
“遥遥……”
“没空!”
“遥遥……”
“……”
陆子期叹口气站起身,拦在索性闭口不言准备无视他的宋小花面前:“先歇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又对抬着脑袋好奇看着他们的陆淩道:“淩儿,带着无缺去厨房看着点儿火,别把水烧干了。”
陆淩不放心地扯了扯看上去很不高兴的宋小花的衣角:“娘亲……”
宋小花只好捏了捏小糯米团子的粉嫩脸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拿着伞,别淋湿了,晚上我给你做水果羹吃。”
打发走了一娃一狗,屋里两个面对面站着的成年人陷入了沉默。
陆子期细细打量着宋小花。
还是素淡的衣着,简单的发式,脂粉未施。只不过肤色不再是大病初愈之後的蜡黄,而是白皙中透着些许的红晕。略略胖了些,这让她看上去也显得稍稍长开了些,不再是那种瘦弱如稚子般的感觉。
弯弯的柳眉,秀挺的鼻子,粉色的菱唇,他的小妻子倒还真是堪当得上‘清秀佳人’这四个字。如果,那双杏眼不是这麽‘火星四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