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倒数计时器
你是一樽烈酒。伪装成白开水的高粱酒。
我贪求你的微甜,却不敢奢望你的浓烈。
但你却趁我毫无戒备之时,引诱我将你一饮而尽,醉得晕头转向。
这次,我跟我妈说我要跟国中同学去咖啡弄喝下午茶、吃松饼,关上门前我妈只吩咐了一句:「手机记得开机啊。」
为什麽我的心儿和眼皮同时怦怦跳个不停?
「哪,你想逛街吗?这里有购物广场,还是你想坐摩天轮?」
「我要看夜景。」
牛头不对马嘴般的答非所问,其实也非鸡同鸭讲。
在晚上搭乘摩天轮不就等於看夜景?多种愿望,一次满足!
美丽华百乐园我还是第一次来。
每一节车厢几乎都坐满了人。有闪死人不偿命情侣档、美得冒泡姊妹淘、新婚燕尔夫妻俩和半生不熟同学组,而我们何其幸运,不必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共乘一车厢。这是专属你我的密闭小空间。
「噫,我们来拍照吧。」
我自作主张抢来你的手机,「怎麽不是I-PHONE或HTC之类的智慧型手机?」没想到,这竟然是SonyEricsson的滑盖式手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你不觉得路上低头族都用手指在萤幕上滑来滑去颇蠢的吗?」
你设定的手机桌面是我的独照,现在,我要让它变成我们的甜蜜合照。
当摩天轮爬至最高点,我闭起眼扑了上去、吻了下去,同时以兔起鹄落按下快门键。闪光灯很刺眼,可是闭眼後的我已看不见。画面瞬间定格。
紧抱着我的你全身发烫,与我冰冷的躯体截然不同,你说:「我温暖你。」燃烧彼此热情,在你怀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踏实。炽烈的心和炙热的温度,让我既舒服又服输。
十七分钟的相拥,只有你我的声息。这是短暂却漫长的温柔时光。
而我对你的特殊情感,犹如摩天轮般金光闪闪,霓虹灯似的一直旋转,却永远不存在着终点站。难道你会是车厢外的那片湛蓝?
忽尔,我调成静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慌慌张张的察看拨打者是何许人也?你也开始有些怔忡不安,「是谁?」
「我爸。」
有那麽几秒钟,产生了默剧般无声的错觉。我匆匆按下忙线。
「回车上吧。」你说。
之後我们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回到你哥车上後,我蜷曲着躲在後座,不发一语。
开到我家附近,我就要你放我下车。你例行公事似的给了我一个轻啄的Good-byeKiss,接着掏出一张小小薄薄的「晶片」。
「难不成你要在我脑袋瓜里植入晶片?要我对你忠诚也用不着这样呗?」
你浅笑着勾起了我下颔,「傻瓜,这是SIM卡啊!回家以後你如果要联络我,记得换掉你原本那张,你父母就查不到通联纪录了。到家後若确定安全了,再打电话给我。」
说得好像我一向很不安全似的。
门锁打不开。
我发疯似的猛按门铃,抓狂般的徒手敲打着铁门。
但门就好比打不死、摧不毁的钢铁人,不动如山。
我跌坐在楼梯间,无助的痴望着门,终於,它开了。
「你当这里是7-ELEVEn,二十四小时全时段无休?」我妈探出头来训了我一顿。
老态龙锺的爸爸瘫在客厅沙发上,手持遥控转到那种一演就上百集的乡土剧。
「这麽晚捷运还有行驶?」说着话,却依然面无表情、无动於衷,彷佛是在喃喃自语。
原来话说得太艺术,察言观色便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神话。
我故作若无其事状,镇定的要回房间,但被我妈拦住,「你今天跑到哪去当『落翅仔』啊?」
「我……我不是说我跟思婷和庭绮去咖啡弄?」
「胡诌!我打去给庭绮,叫她把手机拿给你听,她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然後心虚的悄悄挂上了电话。而且思婷从早到晚都待在补习班,她是有分身可以跟你出去玩吗?还有上回你其实也没去上漫画课吧……那天你根本没把代针笔和沾水笔带出门。我不晓得你是用什麽画的,树枝吗?」
冷嘲热讽的言语,让我词穷语塞。
畏怕。恐惧。所有惊悚的念头溢满我脑内。我冲进浴室啪地一声关上门,不敢面对门外的人。
我妈的话总是如此犀利得让人唇齿打颤,而我总是被她吓到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