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微弱处启程》
一、笔电(上)
在一个阳光很温暖的下午,程若薇走进一间似乎很有文艺气息的咖啡厅——她已经在落地窗外「侦察」多日,确定里头的客人都是附近办公大楼高阶主管在开小组会议、和上司沟通(?)之类的。她可不希望像之前许多次一样,有她的书迷在她灵感涌现时,突然冲到她面前要求她在《艾艾》扉页签名。
程若薇择了店里最里头的角落,她有点满意又有点失望,因为位子是在厕所旁。算了算了,写文重要。她打开笔电,登入popo网。点开昨天发的文,下面有九万多条评论,她看了看支持者最多的几条——「草右微把小天和艾艾难分难舍的心情写得十分动人,让我想起,远在美国的男友,噢,只有真实经历过才能懂,那是多麽......」程若薇摇摇头,难以置信的看到那则评论竟然有五十多万人支持!天哪!这什麽时代啊!她写的是小说,才需要如此夸张的桥段;正常人的生活不会如此吧?
十六岁时,程若薇的生活太过乏味——她从小就永远都是第一名;她不是顶漂亮的女孩子,但她清秀的面孔有了气质的加分,身边的追求者不曾断过;她说话机智问有趣,不和其他成绩好的学生ㄧ样眼里只有排名,所以好友成群。这种生活对其他人来说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和她换个名字。可是她对一帆风顺的生活无比厌烦,她想要过一般人的生活,偏偏她又办不到。
在某次高二段考前夕,她念书念到睡着了,做了一个很不实际的梦。梦里的男主粗估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一身笔挺西装,长得一表人才(直觉就是这个词,梦醒後她也觉得这成语用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合适)。女主是她本人,不过那个程若薇看起来成熟许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剪了俐落的短发,身材高挑......。
梦里的程若薇看着男主的双眼,开口说句话(他妈的,听不到),男主紧紧牵着她的手,似乎是怕她转身离开。他说了一段话,那个她眼眶红红的,哭了。她再也没有说话,男主一把拉过那个程若薇,她用力的拍打男主的手臂,转头不愿多看男主一眼。那个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
这边十六岁的程若薇看得出她爱男主爱得很深,但有些事迫使她得和男主分开。她冷静的在梦里分析两人的动作,等她回过神时,咦?两人都不见了。她四下转转,看到街上超商转角似乎有两人的身影,她偷偷摸摸的想走过去,偷看ㄧ下——她活了十六年什麽事都看过,唯独看自己和男人厮混这事还没见识过,嗯,真怕看到不该看的,那可对不起那个程若薇。「砰!」不看路的後果就是撞上电线杆,然後她就在梦里痛得昏了过去。
「铃~~铃~~」程若薇伸手按掉闹钟,从书桌爬起来。她抱着化学笔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可恶,她想看的都没看到!
她非常不悦的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在捷运上,她开始想像那个程若薇和极品男主的相遇——在捷运上,那个二十几岁的她失手打翻豆浆,苦着一张脸,因为她没有卫生纸,这时,ㄧ名陌生男子蹲下去用卫生纸吸乾豆浆......。「我是天才!」程若薇在心中呐喊,掏出手机把所想到的情节写下来,看了看,自己也觉得故事很扯,但她相信这故事肯定会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出捷运站,正巧遇到同学,彼此打声招呼,程若薇把在捷运上所写的几段给她们看。不出所料,原本正经八百的好学生马上花痴发作,要她继续写。
趁着段考的自习课,程若薇拚命往下写,以惊人的速度写了三章,大概八千多字,让第一排第一个同学把手机传下去。到下课时,第六排最後一位同学把手机还给她,还附上一张纸。「连署?」「对,二年仁班三十九位你的好同学,要求你继续写下去,而且要po网。」「po网?这只是写好玩的......」「程若薇,你给我听好!你当初没选一类就是个错误,你这份才华若是埋在地底下,没人知晓就算了,但你知道我是谁吗?」废话,她当然知道这位很激动的同学是谁。「知道啊,这就是我的死党,人称「小言狂」的魏俐棋不是?」程若薇对那八千多字究竟该怎麽处理拿不准,po网这事必须好好考虑。「你啊就别犹豫了,「小言狂」这称呼我可不是白当的,在我看过的四、五百本小言里,还没有ㄧ本情节和《艾艾》重复的。」魏俐棋开始游说她,最後,敌不过魏俐棋辩论社社长的好口才,程若薇举双手投降。「好啦,我会po网。」「今天晚上就po!」「先过小编的审核才能po,说不定过不了呢。」「我对你有信心,钟响了钟响了,考试去。」魏俐棋跑回座位,严肃的向程若薇点点头。
ㄧ、笔电(下)
「小姐,您的咖啡。」服务生的声音迫使她从记忆抽回。「你先别放,等我把笔电移旁边点。」程若薇口中说着,正要动作,ㄧ抬眼,看到男厕走出一名男子。
他一手拿着手机讲电话,侧过身,右手阖上门。男子的侧颜很正点,鼻子挺得很自然,双眼皮,不,还是她喜欢的内双。她阅人无数,眼前这位帅哥可算是稀有种:一看西装就知道此人在商场上打滚多年,浑身散发着菁英气息,感觉对人有点冷淡就是了。这边程若薇越看越觉得这男子好眼熟,想到他不就是十年前出现在她那场「没看到不该看」的梦里嘛!没错,就是他!
男子皱起眉头,似乎对手机那头的人感到不耐烦,他挂上电话,低头关上手机,头也不抬地往前走。
「啊~」女服务生的叫声尖锐刺耳,始作雍者——那名男子这才抬起头,看到服务生因为撞到他而摔碎的咖谈话啡杯。他的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射向程若薇这一桌,而程若薇已经快疯了——不是因为其他人眼中的好奇,是因为咖、啡、打、翻、了、而、且、把、她、的、笔、电、毁、了!
「先生,我的笔电不能用了。」程若薇站起来,尽量说得小声点。「我看看。」男子拿起笔电,从侧面插孔ㄧ看,确认热腾腾的咖啡全数渗进笔电里,说:「我买一台新的赔你。」「...对面有一家全国电子。「我在西区有认识的人,可以拿到比较好的款式。」男子很认真,程若薇心领了,但好不好用是另一回事,时间比较重要。「先生,你现在和你的朋友联络,什麽时候能拿到笔电?」「明天早上十点。」「先生,我今天晚上五点半要更文,所以我五点必须写好一章。」「更文?」男子的目光扫过当机的笔电萤幕。
「草右微!你帮我签个名好吗?」「我要这一页,艾艾告白那一段旁边空白的地方都行!」又来了,程若薇畏惧的粉丝又再度打扰她的生活。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帮凑到面前的两名少女签名,一面向男子拼命眨眼,弄得就快颜面神经失调了。「草右微,你平常都到这家咖啡厅写文吗?你几点来的?」绑马尾的女孩子提出一连串的问题,另外一个拿着笔记本,手握一枝粉红绒毛笔,两眼发亮地盯着程若薇。她心里觉得好笑,另一方面也害怕她们问出她无法回答的问题。「我第一次来。」是啊,拜你们所赐,好不容易觅得的好地方被你们破坏掉,程若薇在心底埋怨着。「有男朋友吗?」「没有。」太过份了,竟然问这个。「有人追吗?」(靠!)程若薇欲哭无泪,很想骗她们说有,可是她把话吞回肚子里,决定做个不说谎的好孩子。
「有。」那位男子开口。这位先生别口说无凭啊,他不知道这一字会给她带来多少困扰......。程若薇瞪着他,好生气。少女们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程若薇慌张的开始收拾背包,口中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男子把她的风衣从椅背拿起来,向少女们颔首:「我们有事,先走一步。」声音温温的,没有一字带有不耐的意味,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不愿和两个小女生纠缠下去。程若薇感激的向他一笑,低过头想想,是这个人害自己这麽狼狈,真是的!想着,心情又不好了。男子看她又走神,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起来。程若薇清醒了,拿出皮夹到柜台买单。
付钱之後,程若薇在店门口探头探脑,却不见男子身影。她看看广告墙上的时钟,天哪,四点了!她焦急的跺着脚,走过来,又走过去。一辆黑色BMWX5停在她眼前,车窗摇下来,是那个闯祸的男子。「程小姐,上车吧。」程若薇坚决的摇摇头,「我不坐陌生人的车。」「程小姐,在说这句话之前,你应该回头看看有多少人朝你跑来。」「啊?」程若薇傻傻的回过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好像有十三、四个穿着套装的疯狂粉丝们转过街角往她的方向来。套装?程若薇满腹疑惑,不解。她们都是附近的上班族,翘班来看你。」男子下了车,站在她身旁,解释给她听。「那怎麽办呀?我......上车!」程若薇急急转身,男子却拖住她的手臂,拦住她。「好先生,我不怕你是坏人啦,我上车,你要载我去哪儿都行。」程若薇顾不得脸面,开始胡言乱语哀求这位她根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子。「拜托你啦......要我怎样报答你的恩情我什麽事都可以做!」程若薇好羞愧,从没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小言里才有的台词,而且女主的下场通常都是——被吃乾抹净......。
「如果不用让你上车,也能赶走她们的话,你也什麽事都愿意做?」「是啊,但能上车最好。」程若薇快急死了。「程小姐,来不及了。」男子说了声,「失礼。」
男子的双手绕到她背後,把手中的风衣披到她身上。「多谢,我刚才忘记拿。」程若薇笑着,试图把男子仍停留在她背上的手拨开。「别动。」男子往前ㄧ步,程若薇本能的往後退,ㄧ不留神,重重撞上车门。身体没稳住,她伸手在男子身上乱抓一通,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不得了,她死命抱紧的是人家的腰啊!
「程小姐,不要放手,余下的事好办。」他把她压在车门上,回过头看向正兴奋的拿着手机拍照的粉丝们,说:「我和我女朋友亲热,你们在这里做什麽?没看到她快哭了吗?」程若薇被他讲的快哭出来了,头低低的,泪珠儿在眼眶打转。(先生,你那「女朋友」叫得真顺口,程小姐的清白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