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十五岁去打工是犯法的,可是赵阡陌中三还未读完就因缺席率太高而被停学,最後他老爸用摺凳跟木衣架狠狠抽打这不肖儿,说面子都被他丢清光,第二天带上一脸青肿的赵阡陌回校办手续退学。那天传知书闻讯,想都没想到要上早课,明知上第一堂的老师还有不够五分钟就要上来,就匆忙跑到去一楼的校务处。
他看见赵阡陌。脸上挂彩的样子已不复记得,到底是不是真的伤得很重?至今,他只想得起赵阡陌那双眼,好像冰冷的冥王星,只是两块黑而乾的岩石,无论那双眼看的是他父亲、是校务处书记小姐案上的退学表、还是传知书那合不拢嘴巴的呆相,眼里还是没有任何光彩流动。
想来,那是赵阡陌当上明星的第一步,可传知书那天只觉得是世界末日。
在那两天,赵阡陌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处於关机状态,传知书打到第五天,才打通。赵阡陌没多说话,只说:「你还想来见我这个废柴的话,就上去阿水的家,他收留了我。」传知书问明阿水的地址,赵阡陌交代後就挂线了。
传知书担心得一放学就扑上去阿水的家。那年赵阡陌刚开始去酒吧唱歌——他这种无名小子本来不可能登上舞台,可他苦苦哀求店主,加上歌声嘹亮,唱歌技巧是同辈中罕有的好,店主才破格让他每星期上台唱一次——阿水也在那酒吧唱歌,来自一个不成气候的地下乐队,是个年约十八的女主音,样子漂亮身材正,坏在俗艳,一早就看上长得青嫩俊秀的赵阡陌。
然而传知书也无嫉妒之意,心内反而宽了一口气,总算找到赵阡陌。阿水住在深水埗的唐楼,那业主把一整层楼间隔成五六个不足二百尺的小房,分租给不同人,龙蛇混杂。
传知书按了门铃,开门的人正是赵阡陌。他赤膊,一板胸膛仍有少年的纤细,因天气闷热而沁出汗珠,下身套了一条灰蓝牛仔裤,只拉上了拉链,钮也未扣好。赵阡陌一手握着门把,一手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他往传知书身後扫了一眼,才让他进来。
「你搞什麽鬼,几天都不接电话,还以为你被你老爸打死之後藏屍。」传知书气急败坏地进去,小单位左边是一张被单凌乱的单人床,另一边是衣柜,中间仅隔了一条足够让两个人并肩走的小路,由门口走到尽头的厨房跟厕所,亦仅十几步的距离,一时间块头不算小的传知书也不知坐去哪里,便只站着。
赵阡陌老神自在地坐上单人床,双腿曲在胸口前,一手压着床褥,另一手夹着烟,弓起背把脸凑到烟蒂,浅浅吸一口,微张着嘴,烟气是从鼻孔呼出来的。年纪轻轻,抽烟时比一个老烟铲还熟练。传知书不是没有嗅到过赵阡陌身上的烟味,可这是第一次看见对方抽烟,心里不舒服得很,又知道若跟赵阡陌说:别抽了,对身体不好,那麽对方只会冷笑几声,是以一声不作。